不知他是從哪裏得來的要領,簡
直是烏七八糟。不論你怎麼說,他毫不改悔,隻好聽之任之。他這個人哪,生在這
個世界上就是為了惹是生非啊。”
三四郎覺得有些事還可以為與次郎申辯幾句,然而眼下明擺著這樣一個惡劣的
事例,他隻好作罷了。
“先生看到報紙上的報道了沒有?”三四郎轉變了話題。
“嗯,看了。”
“沒有見報之前,先生絲毫不知道嗎?”
“不知道。”
“您一定大吃一驚吧?”
“吃驚?——當然不能說完全沒有,不過世界上的事都是如此,所以並不象年
輕人那樣大驚小怪。”
“叫您煩神了吧?”
“不煩神的事是沒有的,然而象我這樣久居人世而上了年歲的人,看了那樣的
報道並不會馬上相信,所以也不象年輕人那樣容易煩神。與次郎說了那麼多不太高
明的善後處理方法,什麼報社裏有熟人,可以托他們澄清事實真相啦?什麼可以查
明那篇稿子的出處加以製裁啦,什麼可以在自己的雜誌上予以反駁啦,等等。事情
既然這樣麻煩,當初不做這種多餘的事豈不更好?”
“他完全是為先生著想,並無惡意呀。”
“要是有惡意那還了得?首先,既然為了我而開展活動,不征求我的意見,隨
便想出了方法,隨便決定了方針,打從這一天起,就無視我的存在,一開始就存心
捉弄我,難道不是這樣的嗎?我不貌。那種拙劣的文章,除了佐佐水還有誰
能寫出來?我也看了,既無切實的內容,風格也不高,簡直就象救世軍①的大鼓,
使人覺得寫這樣的文章隻是為了喚起人們的反應。通篇都是有意捏造而成。稍有常
識的人一看就會明白,無非是為著實現某種目的罷了。因此也就很自然地聯想起是
我示意自己的門生寫的了。讀那篇文章的時候,當然也就認為報上的報道是言之有
據的了。”
①基督教的一個派別,1895年在日本設立支部。
廣田先生說到這裏打住了,鼻孔裏照舊噴著煙霧。與次郎說過,從這煙霧的噴
出方式上可以察知先生的心情:濃密而筆直迸發出來的時候,也就是情緒達到了哲
學最高峰之際;當和緩而又散亂地噴吐出來的時候,意味著心平氣和,有時包含著
冷嘲的內容;當煙圈在鼻下低徊,在口髭間縈繞的時候,是進入了冥想或者產生了
詩的感興。最可怕的是在鼻端盤旋不散,或者出現旋渦,這就意味著你將受到嚴厲
的訓斥。這些都是與次郎的說法,三四郎當然不以為然。但在這個當兒,他還是細
心地觀察著先生噴出的煙來。不過,他一直未看到與次郎所說的那種具有鮮明特點
的煙霧,而隻覺得各種各樣的形狀都具備一些。
三四郎一直誠惶誠恐地站在廣田先生身旁,這時先生又開口了。
“過去的事就算了吧,佐佐木昨晚也深深地表示了歉意,所以今天又變得心情
舒暢,象平時那樣活蹦亂跳的了。不管私下裏如何規勸他小心謹慎,他仍然若無其
事地去兜售戲票,真拿他沒辦法呀!還是談談別的有趣的事吧。”
“嗯。”
“我剛午睡的時候,做了一個有趣的夢。你說怎麼著,我竟突然夢見了生平隻
有一麵之識的女子,簡直象小說上寫的故事一樣。這個夢比報紙上的報道更叫人感
到愉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