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盡管如此,錢依然有一個公平的問題。這公平不是說錢本身應當作為資源被平均地分配給社會成員,而是賺錢的機會作為公共資源應當被公平地分配給個人。在這裏,工作不僅僅是作為義務,同時也是作為權利為公民所保留的。一個人,他有權利依照自己的自由意願選擇認為在能力和報酬上適合自己水平的職業,也就是說社會上一切工作機會都應當公平地為大眾平等地分享,它應當是公開的、開放的。如果說對賺錢機會的控製,就是對人類生活本身的控製。那麼也許我們應當說這種控製越少越好,它應當以公開和開放為原則,也以公開和開放為限度,控製不應當超越對公開和開放本身的監控,否則就是多餘的。
從這個意義上說貧窮的確正折磨著我們,但是貧窮不是來自金錢的缺乏本身,現時代,貧窮對於貧窮者來說本身並不構成傷害和折磨的主要來源,構成折磨的是擺脫貧窮的機會並沒有被公平地分施於他們的頭上,貧窮者往往在這一機會的享有上處於劣勢,這才是真正的折磨。
當然,現實的生活中貧窮是非常具體的。當你邀請一個朋友吃飯,突然發現你走進的這家飯店超越了你的支付能力;當你帶著孩子來到玩具櫃台,當他指著一件玩具說爸爸我要的而卻為此心疼不已的時候;當你和一大堆人上街,你發現你不能為這一群人支付哪怕是一頓咖啡的時候;當你瑟縮著假裝沒有看到侍者遞過來的帳單;你的貧窮就赤裸裸地來到了你的生活中,它向你的自尊心,向你的自信心,向你的朋友和親人揭示你窮困的真相。
在的士車上,你總是抬頭了望前方,渴望目的地盡快地出現在眼前,記程器每一次跳動都帶動著你的神經,30元以上,你的心跳就開始加快了,對於那隻小小的記程器你恐懼得像一隻老鼠,最後你忍無可忍,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將自己從的士中拋下來,你大聲說這就是你的目的地,你高傲的目的地是無名的,是的士所不能到達的。現在,你終於解放了,你從“貧窮”中解放了自己,終於又可以坦然地像一個真正的人一樣地大踏步向你的目的地進發了,你像軍人拉練一樣地走在通往目的地的道路上,心中充滿了對大地的親切之情。是的,你不能抬頭,頭上是高架道路,那裏是的士們的天堂,它們如火如荼的飛行是你所不能接受的,你所接受的是大地以及在大地上行走的雙腿和公車。
在餐館裏,你對那些昂貴的菜總是嗤之以鼻,你像沒有看到它們一樣地忽略它們,在它們的間隙中尋找著符合你的食品標準的菜,你對你的朋友說,你的標準是清淡和純淨,蔬菜是你的最愛,而以混合原料加上煎、炒、烹、炸混合工序製作出來的食物是你所厭,你還是動物保護主義者,除了豬,其他動物你都保護,你拿下眼鏡,一邊擦著鏡片一邊說:“鴿翅應當是鴿子的飛行器官,鴨腿應該是鴨子的走路器官,這些都不應當擺到人類的餐桌上,人類有什麼權利那樣對待一隻鴿子和一隻鴨子呢。”你的朋友連連稱是,然而貧窮正在你的餐桌上開花,你的餐桌上的確擁有一種高傲的食品:貧窮,這是你對朋友的最好的招待。
在大街上,在各色各樣商品的注目之中,你落荒而逃,你說你不喜歡逛街,你說你不喜歡,然而你分明地讀懂了商品們對你的蔑視,他們高高在上,他們有人緣,甚至連你的妻子都是他們的盟友。在華聯百貨你拿起一件1000元的西裝穿到了身上,它輕輕地體貼著你的肌膚,是那麼地溫柔,簡直就是為你定製,這個時候營業員走了過來,她彬彬有禮地告訴你這件西裝價值10000元而不是1000元。你呢?你的反應是什麼呢?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恬不知恥的服裝,你發現這件西裝嗜錢如命,這讓你這樣的文人雅士不能接受,你說你不能接受,然後轉身離去。營業員依然彬彬有禮地注視著你,她拱手目送你下樓,這個時候你不敢回頭,你徑直地走下樓去,不敢回頭望那眼睛,你知道那眼睛正用她彬彬有禮的眼神在你的背上寫字,那兩個字是:貧窮。
貧窮困擾著你。但是你不承認,“肮髒的金錢”困擾著你,你和它不能和平共處,你們的“五項原則”不起作用,永遠地不起作用。
啊,在這奔跑著的世界上,誰能和金調情,誰能和錢聯姻,誰能天生地懷揣金錢和支票來到這個世界上旅行?看呐,多少人正奔跑在金錢的道路上!看呐,多少人正被金錢的力量壓彎了腰!看呐,又有多少人正因懷揣金錢而讓頭顱高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