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與你(2 / 2)

你知道我所乘坐的火車正駛往南方,你知道我正懷揣著我那不可知的命運離你越來越遠,而你對此無能為力。

那年冬天,火車上放的歌是齊秦:“淒厲的北風吹過”,“淒厲的北風吹過”,“淒厲的北風吹過……。”那一年南方街頭的樹特別蔥蘢,但是,南方太遠了,太遠了,我怎麼去得了那麼遠的地方?

那天你喝醉了,我問,你是開車來的嗎?你說開的。然後嗬嗬嗬嗬地笑個不停,胸脯向前挺,頭向後仰,肆無忌憚,像是吃錯了藥;我問,你開車不危險嗎? 你說不危險。還是笑;我問,喝水嗎?你說不喝,又笑;我說,那你一定也不想吃水果?你說想吃的,繼續笑;我說你一定特別想笑,你說那我不笑了。

城市深處的熔漿就在那一刻開始湧動,疼痛的更家疼痛,黯淡的更加黯淡,偶然的更加偶然,罪感的更加罪感。極遠處火車和鐵軌撞擊的聲音呢喃著事物親密接觸時的隱秘,秋蟲的鳴叫和喧嘩像肌膚上劃過的清涼的感覺,這是午後,拍被子的聲音,樹葉在陽光下搖動的聲音,湖裏水流拍岸的聲音。漸漸地遠,也漸漸地近了,距離的遠近變得模糊,距離的親疏也變得模糊。

你盡量地舒展著自己的手臂、腿腳和頭顱,每一個細微部分都被著那顫栗把握著:乳房的形狀、肋骨的形狀、大腿的形狀都是飛揚的,仿佛是向天空升騰的羽毛,又仿佛是向大地墜落的葉子,隱秘的敞開了,躲藏的顯露了,渴望的更加直接,擺脫的更加勇敢。

我知道這顫栗完全是身體的。身體,帶著她原始的隱秘向我們綻露出來,她正從“愛情”、“熱情”中掙脫著、蟬蛻著。我知道,她來得很慢,火在你的體內湧動,但外表上她沒有表現出來。風緩緩地撫摩著她,一遍又一遍地親吻她,接近她。你閉上了她外在的眼睛。這個時候那湧動之物漸漸地呈現在她的外表中,接著顫栗來臨。從她的聲音開始,從她有節律的收縮和舒展開始,從她緊緊地緊握開始,一直到她的心髒。那不為人所知的能量以顫栗的形式發生了。顫栗,這從身體的深處收縮著來臨的美征服了我們。在這顫栗中,我們是身體的顫栗的,我們超越了愛和激情。

她飛揚著,像一隻輕靈的鳥,她展開著像一本打開了的書,她遊動著像一尾自由的魚。

身體,她本然地來到世界,這樣的身體是不需要任何物質依托的,甚至一棵樹,一束花,一片天,一朵雲,一簾紗都不需要,她隻是這樣用一種方式給你,隻是給你她自己,沒有任何附加物、附屬物,她全然地暴露了她自己,這些都是無條件的,她所需要於你的僅僅是信任,是激賞,是目光的撫摸和親吻。

在愛的關係中,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感動:沒有任何語言,僅僅是默默地展開。世俗的生活中,我們聽到太多:“我愛你,你愛我嗎?”的詢問,這詢問把愛看成一種交換了,她說:“我愛你,那麼請你回報我以你的愛吧!”這種語言是封閉的,一切都在這種語言中鎖閉了,包括顫栗和美。

另一種愛呢?身體無謂地展開,展開在她的顫栗中。它隻是自己在這愛中旋舞著,並無對你的欲望和渴求,它是沒有對象的。

那是大片大片的田野和正在放牧的牛群,那是秋天的黃色花和幹枯的篙草。我們在機場的鐵絲網外,你說:飛機還有1個小時就要飛了。我們在田埂上走著,你說:飛了就不會回來了。我們在機場的門口揮手,你說:如果都有翅膀,就能自由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