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街上的騷動漸漸平息了,茶客們紛紛返回茶館裏,夥計往陶壺續上了剛煮沸的熱水。我仍然站在窗前,回味著剛剛逝去的惡夢般的現實。可憐,可憐的生死沉浮。我的感慨一半是指向奔赴刑場的孟氏家族,另一半無疑是自我內心的流露。茶館裏的熱氣和茶客們身上的汗味融合在一起,有隻母貓銜著一隻死鼠從我腳邊悄悄溜走。這麼嘈雜而充滿殺機的街邊茶館,這麼炎熱的血腥的夏日午後,我急於離開茶館和裏麵怨氣衝天的茶客,但我的腿突然邁不動了,整個身心像一團棉花無力地飄浮在茶館汙濁的空氣之中,我懷疑我的熱病又要發作了,於是我在身邊的那張矮凳上坐下,祈禱先帝的聖靈保佑我的身體,別讓我在逃亡的路上病倒。矮小的侏儒似的夥計跑到我身邊,端來一隻油汪汪的茶壺。我向他搖了搖頭,這麼熱的天,我無法像本地茶客那樣將油膩的茶水咽進腹中。矮夥計看看我的臉,將一隻手搭上我的前額,公子是在發熱呢,他說,這可巧啦,梅家茶館的熱茶專治驚風發熱,公子喝上三壺梅家茶保你茶到病除。我懶得和巧舌如簧的夥計說話,於是我又點了點頭,我想我隻是需要休息一下,這樣就得為一壺茶水付出錢褡裏的一文碎銀。以前我從來沒有與世俗之人打交道的經曆,但我知道在以後的路途上他們將像蒼蠅一樣麋集在我的周圍,我怎樣穿越而行?
這對於我同樣是個難題,因為忠心的奴仆燕郎已經被我拋在鐵器作坊裏了。我伏在臨窗的那隻白木方桌上似睡非睡。我討厭那群在炎夏酷暑大喝熱茶的男人。我希望他們不要再說那些狎昵淫蕩的故事,不要放聲大笑,不要用刻毒的語言嘲弄厄運中的孟氏家族,也不要散發著汗味和腳臭,但我知道這不是在昔日的大燮宮,我必須忍受一切。後來我迷迷糊糊聽見一些異鄉來客談起了京城動蕩的政局,他們提到了端文和昭陽的名字,說起近日發生於大燮宮內的那場火並。我非常驚詫地聽到了西王昭陽被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