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溪縣的寶光雙塔前,我發現了雜耍戲班在此賣藝留下的痕跡,地上的一灘猴糞和一隻殘破的蹬技藝人常穿的紅氈靴。我向守塔的僧侶詢問了雜耍戲班的去向。僧侶的回答是冷淡而不著邊際的,他說,來了,又走了。我問他往哪兒走了,他說,清淨之目何以看見俗物的去向?你去問集市上的遊逛者吧。我轉身到果販那裏買了幾隻木梨。幸運的是果販與我一樣熱衷於南方的雜耍絕藝,他津津樂道地描述了幾天前那場精采的演出,最後他用秤杆指指南部說,可惜他們隻在清溪演了一天,說是還要往南去,班上說要找到一個清平世界安營紮寨,哪兒是清平世界呢?果販歎了口氣,他說,封國現在最太平了,他們大概往封國去了吧。好多人都在往那兒跑,隻要你有錢買通邊界上的守兵,你就可以逃離該死的燮國了。我用拾來的小錐刀把木梨劈成兩半,一半塞進嘴裏,另一半扔到地上,果販詫異地望著我,他也許發現我吃梨的方式非同一般。你怎麼會迷上雜耍班呢?果販說,看你吃梨的樣子倒像京城裏的王公貴族。我沒有解答果販的疑問,我在想我的這場千裏尋夢注定是充滿悲劇色彩的,作為對我苦苦追尋的回報,那個流動的雜耍戲班已經越過國境進入了封國,他們離我越來越遠了。走就走吧,這沒什麼。我喃喃自語道。
客官你說什麼?果販好奇地盯著我問。
你喜歡走索嗎?我對果販說,你記住,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世上最好的走索藝人。我回到了寶光塔前麵的廣場,在寺廟的石階上坐到天黑,前來燒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漸漸歸去,僧侶們正忙於清掃爐鼎裏的香灰和供桌上的殘燭,一個僧侶走到我身邊說,明天早晨再來吧,第一個香客總是鴻運高照的。我搖了搖頭,我想告訴他祭拜之事對於我已經失去任何意義,我麵臨著真實的困境,虔誠的香火救不了我,能救我的隻剩下我自己了。
黑夜來臨,清溪縣歸於寂靜和涼爽之中,這裏的空氣較之品州地域潔淨了許多,隱隱地飄來薄荷草和芝蘭的清香,我想這是因為清溪縣北麵的湖泊和群山阻隔了品州城的瘟疫之菌。現在一個寧靜而普通的夜晚似乎來之不易了,我感到一種沉沉的睡意,朦朦朧朧聽見寺廟的山門被重重地關上了,我聽見晚誦的僧侶的篤的篤敲響木魚,後來我就倚著寺廟的黃牆睡著了。到淩晨時分我依稀感覺到有人在我身上披了一件薄衫,但我沒睜開眼睛,我真的累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