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稍許,譚禹城輕聲問她:“她為什麼這麼抗拒我?”
他的眼睛比這夜還深沉,景夜微微歎了口氣,卻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良久,突然想起了別的什麼,幽幽換了話題:“我隻希望,今後不論發生了什麼,不管她多麼抗拒你,你一定一定,不要離開她。”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麼?”
“沒有。”景夜輕輕搖搖頭,“我隻是想說,那個時候她就會知道,你對她有多重要了。因為就算全世界都背叛她,你也不會。”
就算她會,他也不會,永遠不會。
那天晚上景夜回到家已臨近深夜了,展戍沒有睡,卻少見的沒有坐在客廳等她,而是在書房加班。
景夜躡手躡腳地走進去,見展戍眉頭緊鎖,小心翼翼地開口:“怎麼了?”
“答應合作的公司臨時出了點變故。沒關係,你先去睡,不用擔心我。”
見展戍頭也不回,景夜不禁蹙眉,到底是多嚴重的狀況,令他都無心問自己為何這麼晚才回來?不過這樣更好,正好省下了撒謊的力氣,她真的很累了。
3.
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清晨,微風掀起窗簾,景夜被透進來的光線晃得睜不開眼,悻悻地穿拖鞋下床。
書房的門還是虛掩著的,景夜心中一驚,未必展戍一夜沒睡?這樣想著,推開書房的大門,卻發現裏麵空空如也。
失落地從書房裏退出來,景夜想起自己還沒有洗漱,趕緊往衛生間方向去,剛走到大門,便看見展戍推門出來。
“早上好。”
“早上好。”
展戍看上去臉色雖然不算太好,心情卻並不差,甚至少見地指了指廚房問景夜:“冰箱裏沒有吃的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景夜沒有什麼胃口,但又不願拂了他的意,於是微笑著答應他:“好。”
兩個人換了套衣服下樓吃麵條,景夜習慣加很多的辣椒,展戍見到,又一次被他教訓:“說了對胃不好。”
景夜做了個鬼臉不頂嘴也不應承,視線順著展戍胸前一路來到脖間。沉默了一陣,景夜終於開口問他:“你以前那塊玉呢,怎麼不戴了啊?”
“丟了。”展戍喝了口湯,表情並沒有景夜臆想中那樣複雜難言。
“不會吧,你過去不是一直很寶貝它的麼,我還以為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呢!”
“……不是,它不是別人送的,隻是很多很多年,我去了一個地方,對它一見鍾情,就順便買回來了。”
“真的啊?這麼無聊?”
“真的。”展戍遲疑片刻,仍是決定將錯就錯,“而且它已經徹底丟了,找不到了。你過去不是說它醜麼,正好我不用再戴它了。”
“那這麼說的話,我還要感謝它啦?”景夜彎起嘴角笑了,“我知道了,以後我都不會再問了。”
——因為最後的機會已經被你親手扼殺了,再也不會有了。
景夜從睡夢中驚醒時是淩晨三點半,月光照進來,一地淒迷。她覺得自己臉上黏黏的,或許是汗還沒有幹,又或許是流過的眼淚。
她在窗台上坐了一會兒,因為冷,又不得不縮回被子裏。來來回回,折騰再三,景夜終於要被自己折磨得崩潰了,神經質地在地上狠狠地跳了幾下,整個人幾乎失聲痛哭:“為什麼老要夢到你啊!!!”
景夜是在淩晨四點半的時候跑出小區的,身上穿的,還是根本不足以抵禦嚴寒的單層絨睡衣。
夜班司機昏昏欲睡地開著車在街上轉悠,看見她拚命招手,人頓時清醒了大半:“小姑娘,你要去哪裏?”
“醫院!醫院!人民醫院!”景夜猛地拉開車門鑽進去,帶著哭腔,“我要去那裏,麻煩司機你快點!”
寧靜的住院樓裏,因為夜的緣故,顯得幾近荒涼。景夜無法忍受緩慢下降的電梯,於是深呼吸幾口,使出最大的力氣,一口氣跑到七樓。
七樓都是獨立病房,景夜很快找到了掛著程嶼銘牌的房間,毫不猶豫地推開門,一抬頭,卻看見程灝洋。
他好像並不驚訝自己來這裏,景夜蹙著眉,雖然還喘著粗氣,卻已然恢複冷靜:“我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我隻是來看看他,看完就走。”
程灝洋打量了她幾眼,眼神裏有幾許說不出的東西,讓景夜覺得厭惡和倦怠,良久,她拔高了聲音:“我說我記得,所以麻煩你,給我五分鍾的時間好嗎?”
或許是她的話多少起了些作用,又或許程灝洋隻是單純擔心自己的兒子被驚醒,最終,程灝洋微微一笑,默默退出了病房:“隻有五分鍾。”
房間裏再度恢複到死一般的寧靜,景夜向前走了幾步,終於與程嶼近在咫尺,這種熟悉的感覺令她一個沒忍住,眼淚跑出了眼眶。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虛弱又狼狽的樣子,在她心目中,他是不會幼稚到做出醉酒傷人這種事的。但是他做了,或許是因為她,也隻能是因為她。
景夜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說些什麼的,到最後,卻挫敗地緊緊咬住嘴唇,隻是將手伸出去,輕輕地握住他冰冷的手。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陣十分節製的敲門聲,景夜愣了片刻,緩緩收回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4.
程嶼跌跌撞撞地從病房裏追出來的時候,還站在門口跟助手打電話的程灝洋和已經走到電梯口等電梯下樓的景夜都嚇了一跳。他的身上手上明明還帶著亂七八糟的輸液管和膠帶,居然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衝出來了。
景夜看著越來越近的程嶼第一個念頭是逃,可是兩隻腳卻像是被塗了強力膠一樣,死死固定在地板上,不得動撣。
她心亂如麻,下意識地看了程嶼身後的程灝洋一眼,見他依舊麵無表情地望向這邊,忽然周身一陣寒冷,瞬間清醒了——還在期待什麼不一樣的結果呢,反正都是要分開的。
程嶼甫一靠過來,景夜整個人便狠狠地為之一震。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呼吸都是紊亂的,恍惚間,景夜想起他們之間最初的那個吻,耳根變得一片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