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2 / 3)

第二輯 開卷如開芝麻門 開卷如開芝麻門(3)

除了這些威脅的陰影之外,最大的問題是書的收藏。每個讀書人的藏書,都是用時不夠,藏時嫌多。我在台北的藏書原有兩千多冊,去港九年搜集的書也有一千多冊了,不但把辦公室和書房堆得滿坑滿穀,與人爭地,而且采行擴充主義,一路侵入客廳、飯廳、臥室、洗衣間,隻見東一堆,西一疊,各占山頭,有進無退,生存的空間飽受威脅。另一現象,是不要的書永遠在肘邊,要找的呢,就忽然神秘失蹤,到你不要時又自動出現。我對太太說,總有一天我們車尾的行李箱也要用來充書庫了。問題是,這幾千本書目前雖可用“雙城記”分藏在台北和香港,將來我迂回台北,這“兩地書”卻該怎麼合並  然而書這東西,寧願它多得成災,也不願它少得寂寞。從封麵到封底,從序到跋,從扉頁的憧憬到版權的現實。書的天地之在,絕不止於什麼黃金屋和顏如玉。那美麗的扉頁一開,真有“芝麻開門”的神秘誘惑,招無數心靈進去探寶。古人為了一本借來的書限期到了,要在雪地裏長途跋涉去還給原主。在書荒的抗戰時代,我也曾為了喜歡一本借來的天文學入門,在搖曳如夢的桐油燈下逐夜抄錄。就在那時,陸蠡為了追討日本兵沒收去的書籍,而受刑致死。在書劫的“文革”時期,除了那本小紅書隨風飛揚如楓林之外,一切封資修的毒草害書,不是抄走,便是鎖起,或者被焚於比秦火更烈的火裏。無數的讀書人都訣別了心愛的藏書,可驚的是,連帝俄的作家都難逃大劫。請看四川詩人流沙河的《焚書》吧:  留你留不得,  藏你藏不住。  今宵送你進火爐,  永別了,  契訶夫!  夾鼻眼鏡山羊胡,  你在笑,我在哭。  灰飛煙滅光明盡,  永別了,  契訶夫!  1983年6月於廈門街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