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山下這個小小的村莊,籠罩在一片安詳的靜謐中。
窯院裏,卸了牛犋,喂了牲口,喝過湯,小翠打來一盆水,盆上放個毛巾,端到院子,說:"洗一洗,聽我的招呼,再過來!"
笨牛洗臉。
小翠走回了自己窯裏。
笨牛側耳聽著,是小翠哼著小曲,哄孩子入睡的聲音。
笨牛洗完臉,在院子裏轉圈。
一會兒,哄孩子的聲音停止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王小翠探出半個腦袋來。
笨牛一晃身子,進了窯。
王小翠和笨牛,就這樣人不知鬼不覺的,做了一夜夫妻。好灶火費炭,好婆姨費漢,這話不假。笨牛平日和自家婆姨在一起,哪有這種感覺,用他的話來說,往日吃的是粗茶淡飯,今個兒吃的是細米白麵,因此那個狂呀,自不待說了。至於那小翠,田野地頭上的那句"急得撐不定了"的話,卻也是真話,靠了半個月的身子,真是遇火就著,更兼這笨牛,來得很粗野。王小翠嘴裏叫喚著,"輕些輕些,慢些慢些",莽漢笨牛哪裏等得,一陣急風暴雨,直叫個王小翠全身的骨頭都酥了,腸腸肚肚都翻騰起來,身不由己,隻有挺直身子去迎。
折騰到半夜,王小翠說:"夠了吧,你該動身了吧!一會兒天亮了,你從這窯裏就出不去了。"笨牛嘴裏應承著,正待離去,這時候月亮從東山那邊出來了,月光透過窗戶紙,照在小翠白生生的臉上。笨牛見了,舍不得走,又上來成般①了一回,才戀戀不舍地提著褲子,走了。
小翠原先答應過馬澄清,隻讓笨牛一回。爾格有了這第一夜,於是身不由己,又連續幾個晚上,讓那笨牛上了自己的身子。小翠心想:一回也是做,幾回也是做,拔了蘿卜坑坑在,自己不說,他馬澄清又如何曉得?
說話間,到了一月頭上,地裏種下的春玉米,已經破土,長得有半高了。
笨牛依舊給王小翠家幫工,自家的莊稼荒了,也不管。笨牛媳婦打發孩子來叫了幾回,笨牛嘴裏支吾著,把孩子支走了。
村上人見了,不說笨牛,卻說王小翠:"這婆姨好手段,把個莽漢笨牛,拴到她的紅褲帶上了!"
這天,笨牛正在鋤地,王小翠提了個飯罐來送飯。地裏,笨牛正在吃飯期間,小翠感到一陣惡心,於是背轉身子,蹲在那裏,想要嘔吐,卻又嘔吐不出,一副痛苦的樣子。
"你這是咋了?"笨牛停止吃飯,問道。
王小翠看了他一眼,繼續嘔吐了兩下,停止了。一絲笑意爬上了她的眉梢。她以手扶腰,站起來。
笨牛要來扶她,她擺了擺手。
王小翠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笨牛,幫工就幫到今個兒。算起來,你澄清哥快回來了,等他回來,給你結工錢!"
笨牛吃了一驚:"小翠,你咋冷不防就要辭退我?工錢我不要了,願意白幹,你別打發我走就行!"
王小翠正色道:"這不行,吃屎的還把屙屎的給箍住了?鋤放下,你現在就走!"
"你別在我麵前裝正經了!咱們兩個,誰跟誰呀!你看你那臉色凶的,一滿就像真的一樣。"笨牛說。
有了前麵那一檔子事,笨牛投手舉足,不免有失檢點,他說著,一隻糙手,要往小翠臉上摸。
"大膽!"小翠用手隔開,就勢就是一巴掌。
"槽裏偷吃的驢,吃順嘴了?"小翠又罵道。
笨牛摸著自己發燙的臉頰,翻了翻白眼。眼前的小翠,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他瞅著小翠,看了半天,鬧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想親近一下小翠,看小翠那凶狠的樣子,不敢;想發作,朝四下看了看,見地裏還有鋤莊稼的人,怕人笑話。想了想,咽了口唾沫,隻好作罷。
"我走!"笨牛雄赳赳地說道,"咱們就此罷了,一刀兩斷!以後,你想我,八抬大轎抬我,我也不上你這鉤竿了!"
"我小翠會想你?"王小翠哈哈大笑。
笨牛將鋤頭撇在地裏,垂著頭,怏怏地走了。
走到地頭,彎回頭,貪戀地看了一眼王小翠風擺楊柳一樣的身段,自言自語道:"他**,莫名其妙地叫雇上,莫名其妙地叫辭了,莫名其妙地風流了一回。女人的心,真是摸不透。"
王小翠在地裏撿起鋤把,繼續鋤地。
大路上,有人下南路。王小翠手拉著鋤,滿麵春風地給過路客說:"捎個話,給南路,叫我家男人回來,就說莊稼苗坐住了,叫他回家作務!"
六六鎮上,這日無事,張家山仍在太陽底下曬太陽,看《參考消息》。看著看著,突然想起老廟溝的事。
張家山對旁邊坐著的李文化說:"李文化,你到衛生院問一下李院長,不知道老廟溝的王小翠,來做過結紮沒有。要是還沒做,你讓院長挑個好大夫,小翠要來了,讓大夫給小翠把活兒做得細一些。"
"知道了!"李文化有些不情願地向小鎮另一頭走去。
望著李文化的背影,張家山說:"男人家做事,要說到做到,莫讓那馬澄清說我沒給衛生院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