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得壯著膽子,朝畔上走了幾步,應事。
賀老五說道:"周寶元,紅梅那天,不是你從這裏領走了嗎?我不找你要人,你怎麼又跑回來找我要人?"
周寶元說:"領是領了,我不說沒領的話。可我一不留神,她就揭瓦了。前次是跑到了鎮上,讓我給抓回來了。這次,誰知道她又跑到哪裏去了。跑了龍王跑不了廟,賀老五,你說她不回賀家溝,又能跑到哪裏去?你說我不找你賀老五要人,又找誰去?"
"找我要!"張家山應聲答道。
說罷,拾身站起,雙手叉到腰裏,朝畔上走來。
見了半截黑塔一樣的張家山,周寶元的氣焰頓時減了一半。"請來個大個子,來探河水深淺來了!"周寶元沉吟道。
周寶元眼兒亮,搶前兩步,說道:"張家畔的張幹大,什麼風把你老給吹來了?你不在家裏,品著個茶壺,享你的清福,跑到這荒溝野山裏來,管這些人間的口舌,幹什麼!"
"哼,什麼風!一年刮兩場的老黃風。"張家山答道,"喂,周寶元,你這小子還是人下的嗎?你把人家的黃花閨女,硬往你炕上拉,你就不怕斷子絕孫?你尿泡尿照照自個兒,看你髒樣子,般配不般配?"
"喂,張幹大,你嘴裏可要放幹淨點。誰斷子絕孫來著?我周寶元正是怕斷種,才找這賀紅梅的,要不,我還不要她哩,一個人過著多輕鬆!"
周寶元又說:"賀家溝這一案事,說到金鑾殿,理都在我周寶元手裏,不信!他欠我的錢,我娶他的人,周瑜打黃蓋,一家願打,一家願挨,關你張家山鳥事!"
"大路不平眾人鏟!賀紅梅告到我調解所裏了。告訴你周寶元,這個閑瓷器①我是攬定了!"
"這事實際上好辦,張幹大,你腰裏有,掏出四百塊錢來,這事就一風吹了不是!那時我發誓,一輩子再不踏進這賀家溝了。哪個腳踏進來,你剁我哪個腳!"
提到錢,張家山出言有些木訥。好在李文化,這時接過口,說道:"錢有的是,機器一開,嘩啦啦地就出來了。隻是,錢給了你這號人,還不如拿去打水漂!"
"你看看,是我胡說還是你胡說,紅口白牙,明明是你們在這裏胡說哩!"
"你聚眾賭博,不判你的罪,就算便宜你了,你還敢要錢?"李文化又說。
"賭博贏下的錢就不是錢了?"周寶元振振有詞,"勞動所得嘛!你有本事,你也給我贏去!"
周寶元說著,一步一搖,上了畔,來到賀家窯院。賀老五忍氣吞聲,搬個小凳,請周寶元坐。周寶元"哼"了一聲,不坐。所謂的"立客難打發",看來,今天不說出個張道李胡子,這周寶元是不肯善罷甘休了。
"你不要聲高!"張家山見周寶元來到了跟前,迎上前去,不緊不慢地問道,"周寶元,你跟賀老五,是咋樣個賭法?"
"押明寶!"
"好吧,話說到這兒了。周寶元,今個兒我就和你賭上一回!"
周寶元見說,喜滋滋地從懷裏掏出個寶盒,討好地問:"張幹大,你也會這營生?"
張家山哈哈一笑:"自小賣蒸饃,啥事沒經過!"
見周寶元、賀老五,包括李文化,都有些吃驚,張家山不免得意。他接著又是一陣排侃:"不瞞你們說,陝北的各樣賭博,夢和、頂棍、明寶、紙牌、掀棋棋、擲骰子,各種玩意兒,沒有能難得住我張家山的。隻是,後來當了村幹部,把這些營生,都丟開了而已。告訴你周家小子,我押明寶那陣子,你還沒出世哩!"
說著話,一行人來到窯裏。
"這真是,英雄訪好漢,我周寶元,今個兒算是遇到對手了。張幹大,亮稍!"
周寶元說完,從腰裏掏出一遝錢來。
"亮稍就亮稍!"張家山也從腰裏掏出一遝。
"有些單薄!"周寶元見張家山的錢少,有些下眼觀①。
"不要怕,我帶的有秘書!秘書的外黑皮夾,你當是擺設!裏麵裝的,都是錢。"
兩個人脫鞋,上炕,將一個小氈拽過來,放在炕當中。兩人在小氈的兩邊蹲下。
賀老五沒錢,紅著眼睛在旁邊看。
李文化沒有上炕,他腋下夾著夾子,坐在炕邊。
張家山摸出一張十元錢,拽展,往錢上唾了口幹唾沫:"呸,錢這東西,是世上第一大害物!"
周寶元拿出兩張十元錢:"我不這樣看,錢可是好東西!"說完,彈兩下。
兩人把錢放在炕邊。
"我的稍大,我執寶盒!"周寶元說。
周寶元拿起寶盒,執到胸`前,用小拇指一撥。
在寶芯轉動的那一刻,將寶盒蓋住,捂在手裏,放在炕上的氈上。
約摸寶盒不轉了,周寶元的手,輕輕離開。
周寶元的小拇指上,戴著一個戒指。李文化很認真地看了這個戒指一眼。
周寶元說:"我押紅扣!"
"那麼,我押黑棒!"張家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