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子秋不用帶助眠藥給我,說醫生開給我的安眠藥還有幾粒。晚上我服了一粒,然後跟母親說摔碎的東西我全都會賠給她,母親隻是歎氣不應我。我們關上各自的房門,艱難地上了床。

在意識快接近零點時,我對母親忽然湧動起極度的愧疚,而且我明白,母親亦是對我懷著複雜的情緒吧,她內心一定很想罵我,卻擔心會給我傷痕累累的心上再添一把鹽,害怕我承受不住,所以又不得不拚命壓抑住這樣的衝動。本想自我壓製著平靜度日,未曾想今日便被人打破了平靜,將這屋子內虛幻般的寧靜徹底撕裂,使得屋子裏發生的影響惡劣的事件,攪得這幢樓裏人盡皆知。母親在鄰裏間已是顏麵盡失,如何偽裝都再無寧日了。

事到如今,我非常清楚了一點,我已陷入黑暗的深淵,並有可能連累我身邊最親的人,與我一同墜落。

這一夜,我睡得很沉。藥效非常好,但也可能,是我的潛意識在誘導我告別著什麼,所以我寧可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永遠忘了現實的存在。

而天大亮後,殘酷的現實便來了。

我接到了來自麗晶酒店的電話。他們告訴我,我的車還停在酒店的停車場裏,8306房間裏的所有床品還有地毯、牆角都被汙染了,需要更換與重飾,其花費已超過開房時的押金,本來應該由開房者簡弦賠付的,但他已經死了,所以就要求我來賠償。我拿著手機愣愣地盯著窗外,對方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想聽,立刻掛了手機。他們再打來時,我把手機關掉了。

我靠著床頭,木訥地望著窗外,想著他們說的那些被汙染的物品,他們指的是那些血跡吧,那些已經永遠無法清除掉的血跡吧。他們竟要求我去賠償那些沾染著弦的血跡的物品,這是多麼具有諷刺與懲罰的意味啊!

過了好一會兒,我隱隱聽到客廳裏的座機在響,過了一會兒接通了,然後我的房門被推開了,母親站在門口,輕聲叫我起來接電話,說是以前公司的同事打來的。我猶豫片刻後,隻好起身下床。

是小張打來的,說是設計院的路清到處在找我,為了前段時間接洽過的一個項目裏的設計方案。他還借陶正豪的語氣說,我因離職匆忙,工作也沒有正式清楚地交接,所以我未完善的工作,還是應該盡力配合公司去完成。

我答應會主動跟路清聯係,並在掛了電話後,立刻用座機打了路清的手機。

他在電話裏的口吻與往日有些不同,我敏感地意識到,他可能知道我的事情了。經常去設計院與他周旋的同行也有不少,他們在得知我的醜聞後,會在他麵前傳達,以達抵毀我們公司形象的目的,這也不是不可能的。同業競爭的殘酷有時會完全超過人的想象,他們會不擇手段,盡一切可能消滅與之競爭的同行者。而路清在電話裏卻告訴我,領導已經同意在那個項目的設計圖上,全標注我們公司代理的產品。我盡力以委婉之語氣表達了感謝。他問我要所有擬定方案的產品型號,我想起曾擬定的方案在電腦裏,但我工作用的筆記本電腦還在我的車上。我隻好說,會盡快傳給他。

我坐在沙發上,仰望天花板,深感無助。我知道我還是逃不掉,我必須去酒店取車,他們也定會讓我付了賠償款後才會放車的,我不得不又去麵對那些傷我情緒的實景,以及灼人的目光與難堪的情形。

我打開手機,發現酒店又打了四個電話來,我回了過去,以冷淡的口吻說會立刻去處理這件事情。手機上還顯示了路清的兩個來電,我盯著那名字發愣,卻不料他正巧又打來了。

接通電話後先是一陣兒沉默,有些尷尬般。

“還有什麼事嗎?”我問。

“你估計什麼時候可以傳給我?”他仿佛有些不相信我。

“很快吧,你很著急嗎?”

他停頓了片刻。

“我聽說你已經離職了,是真的嗎?”

“是的。但你放心,這項工作一直是我在跟進,我會負責配合你的。”

“為什麼要離職?你不是幹得很好嗎?”

我覺得他應該是在明知故問,但從他的口吻中卻聽不出這一點。

“來來去去,終有時。”我平淡地應道。

“他們說你已經不在公司上班了,那這個方案……”

“你放心,方案在我的電腦裏,電腦在車上,我現在馬上就去酒店取車,拿到電腦就可以發給你了。”我急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