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昏迷了很久,醒來後路清卻告訴我隻有兩個小時而已。吊瓶裏裝的全是營養液,醫生說我嚴重缺乏營養,體能缺失得厲害。路清說在我昏迷期間,有個叫子秋的朋友打了我的手機,他把情況全告訴了她,子秋已通知我母親趕來醫院了。他接著告訴我,有個叫欣然的朋友隨後也打來了電話,問明了情況,尤其是車禍現場的,表示會讓她老公馮軍立刻去現場幫我處理車禍。
“你一直在這裏嗎?”我問路清。
“是的。”
“不好意思連累你了,害你耽擱了工作。”
“沒關係,我可以晚上趕工。”他微微笑了一下。
“你今天實在幫了我太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真不知應該怎麼謝你。”
“不用這麼客氣,不管是誰,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出手相助吧。”
我抬眼看了看吊瓶,再看了看病房的天花板,頭還是昏沉沉的,思維無法集中思考任何問題。輸液室挺大,有十多張病床,我被安置在最裏麵這張床上,路清坐在床邊的木凳上。與我相鄰的床上沒有人,隻有靠門的六七張床上有人躺著在打吊針。
“我特意讓護士把你安排在最裏麵這張床上,相對安靜些。”
路清輕聲說道,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醫生說你可能好些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了,加上車禍時受到重撞所以才昏了過去。”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喃喃道。
“不管遇到什麼事,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不能不吃東西。”他神色有些凝重。
我看了他一眼。
“今天的這一幕你也看到了,他們的那些話,你也聽見了吧。”
“我認識那個簡弦。”他突然說道。
我略微吃驚地看了看他,繼而又感到有些尷尬。
“有幾回開發商約我們一道參加會議,他做為供貨商也參加了,我們在會上碰見過。”路清平淡地說道。
“那你現在已經知道我跟他的事情了吧?”
“本來隻是耳聞,今天算是……親眼證實了。”他低垂著眼眸。
“你一定覺得這事兒挺可恥的吧。”我帶著嘲諷的口吻,輕聲說道,但不看他了。
接下來是相對無言,可怕地沉默著。
然後我聽到了表哥的聲音,扭頭看見母親、舅舅還有表哥一同進了輸液室,朝我的病床走來。
母親眼圈紅著,估計在來的路上又哭了。我不忍看她。將目光投向了舅舅,他倒是極平和地看著我。走到床邊後,舅舅先是跟路清打了招呼,說了些感謝之類的話,路清立刻起身很禮貌地應答。表哥跟著一同表示了感謝,母親隻對路清微微點了點頭,便一直盯著我不放了。
“我叫你不要出門不要出門,你就是倔,不肯聽我的話,這樣動不動就昏倒,要是在大街上可怎麼辦才好?還出了車禍,你這個樣子,怎麼能去開車呢?”母親幾乎是在斥責我。
我一言不發地盯著床頭,不予回應。
母親走向前來,一把抓起我沒打針的那隻手,拎得高些後,她又大聲激動地說道:“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整天什麼都不吃,還到處亂跑,你都昏倒幾回了,難道你想死嗎?”
其他病床上的人跟其親屬都朝我們看過來,但母親還不鬆口。
“你以為你很堅強是不是,你在逞能是不是,你看你,在家裏從來不哭,你一聲都不哭,別人跑來家裏摔東西,你也不哭不反抗,現在有人在大街上大聲罵你,你也不哭是不是,你就隻會暈倒,以為暈倒了一切就都解決了嗎?”
母親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舅舅趕緊讓表哥帶母親出去,讓她平靜一下。可母親根本不理表哥的勸阻,扔下我的手後,繼續訓斥我。我默默聽著,忽感心中暢然,因為她終於願意開口訓我了,這對我是一種解脫。我不想再繼續忍受母親為了體諒我的情緒,而艱難壓抑自己的舉動了。
被吸引而來的目光越來越多,但我已毫不在乎了,在我身上附著的奇異的目光已足夠多了,再多一些也無妨。我開始盯著上方,一直沉默不語,耳邊充斥著母親邊哭邊訓斥我的聲音,開始不斷有人在一旁指指點點,大概母親也顧不得顏麵了,她太需要發泄了,連舅舅與表哥都無法勸阻她。來巡查的護士見此情景,立刻過來毫不客氣地強調輸液室裏的規定,不許喧嘩,不得影響到其他病人。母親這才稍稍收口,唯哭不說了。
對母親掀起的這番動靜,我沒有心煩意亂,倒是顯得相當平靜,任其對我訓斥,不反駁她,也不安撫她。我深切感到了自己的麻木,仿佛已打定主意,但凡衝我而來的一切,我都將全然以冷相對。經曆著的一切於我而言,隻是宿命裏的一種過程,逃脫不了,也無法平靜接受,唯如行屍走肉般麻木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