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的情形卻已經發生了變化,那些人手裏都拿著家夥,刀槍棍棒還有長槍,團團圍著奶奶,從上麵看下去,奶奶就像一個軸心,四周的人舞槍弄棒圍著她,活像一個車輪在空轉。詭異的是,這些人都不出聲,就那麼默默地把奶奶圍困在中間,奶奶也不出聲,就那麼默默地站在人圈裏動也不動。我趴在屋頂上,心髒就像關在籠子裏的餓狼,奔突跳躍,似乎隨時都會把胸腔炸裂開來。旁邊我爹和雞爪子、雞屁股劇烈的喘息聲就像刮風,一陣陣從來不刷牙醞釀出來的口臭熏得我幾乎窒息。
正房的燈亮了,胡球來出現了,右手提著槍,左手端著手電筒,手電筒的光柱牢牢地釘在奶奶臉上。
“咋就你一個人?你長的是豹子膽吧?”胡球來的話裏有一股調侃的味道,顯然,他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了。
就在這個時候,奶奶突然發聲:“砸狗日的。”
隨著這聲呐喊,我爹和雞屁股、雞爪子就如事先商量好了一樣,一起朝下麵甩出了瓦片,瓦片居高臨下砸下去,力道很足,下麵的人挨上了馬上叫苦不迭,本能閃避,奶奶趁亂發力,猛然上躥,奶奶這一躥的高度竟然跟房簷比肩了。我爹伸手一撈,準確地拽住了奶奶的手,奶奶借力使力,身形又冒出一丈多高,然後穩穩當當輕輕巧巧地落在了房脊上。
我爹對著下麵喊:“胡球來,你厲害,我的人你好好地養著,少一根汗毛我滅你全家。”
胡球來已經縮回了屋裏,聽到喊聲從門縫裏探出腦袋:“好漢是哪一路?有話好商量。”
我爹說:“你記準了,我們是大龍頭的人,三五天之內,還會來找你。”說完,我爹揮揮手,我們就一路從房頂跑了。讓我奇怪的是,剛剛跑了兩條街口,我爹就領著我們落地了。然後又帶著我們回到了胡球來家所在的那條巷子,徑直來到了下午他們喝茶的茶鋪外麵。雞屁股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土,嘩啦一聲灑在茶鋪的窗戶上,片刻茶鋪的門就開了。我爹帶著我們進了茶鋪,開門的人黑黝黝地站在門裏手,也不說話,等我們都進來之後,就把門關上,還上了閂。
經過這麼一場折騰,大家都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坐定之後,剛才開門的人點燃了油燈,我才看出來,他正是下午那個夥計。這人足夠淡定,半夜三更我們一票人進來,他居然也不問一聲,自管燒水沏茶,期間隻說了一句話:“吃些啥呢?”
我爹說:“隨便弄些啥,能充饑就成。”
茶沏好了,夥計又端上來一簸籮雜麵餅子,我們忙了大半夜,緊張的時候還不覺得,安穩坐下來之後,才覺出餓得心慌,大家也不吱聲,每人抓了一張餅子狼吞虎咽。這個時候從裏屋又出來一個人,邊走還邊係著衣服扣,胖臉上睡意蒙矓:“大龍頭得手了?”
我認出來,他正是下午坐在櫃台後麵看書的那個老板。
我爹瞪了他一眼:“大龍頭沒有來。”
老板嘿嘿一笑:“我們都是大龍頭的夥計麼。”看到我們正在吃,連忙吩咐夥計,“灶上還有剩下的燴菜呢,趕緊熱一下端上來,懶得就跟豬一樣,就拿這吃食應付夥計呢。”
茶鋪夥計連忙答應著跑到後麵去了,老板踅到窗戶邊上,透過窗紙的縫隙朝外麵觀望。奶奶一路上都沒有話,這個時候才問了我爹一句:“這裏是你們的盤子?”
我爹點頭又搖頭:“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這種模棱兩可的話說得雲山霧罩,奶奶卻沒有追問確實,顯然奶奶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換了個話題又問他:“你還要殺回馬槍呢?”
我爹的話很肯定:“吃飽了就回頭。”
奶奶有些遲疑:“陷了的那兩個人,會不會反水?”
我爹說:“反水了胡球來早就尋到家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