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最終沒有去見齊王,而是讓他的弟子替他呈上了奏章。當齊宣王讀了孟子奏章後,心情異常沉重。覺得自己將要失去一位良師益友,而且在感情上也有愧於夫子的厚望。對孟子為了自己的信仰曆經奔波、困苦、挫折,卻依然堅定不移的魄,他由衷敬佩。他孟子淵博的學識和學問,他也非常不舍。而且,他一心想施行仁政,一片忠心,全無半點個人私欲,這種品德又是多麼讓人感動。
他不否認孟子學說的合理性,但要讓他付諸實踐,他實在是沒有勇氣。但在齊師伐燕當中他們所犯下的罪惡,實在是讓夫子寒心。對此他本人也是深感痛心和無奈的。既然孟子避召不見,他隻有前往稷下去拜訪孟子了。他說:“從前想見夫子卻不能如願,後來我們能夠君臣同朝,今天你又要棄寡人而去,不知以後什麼時候才能相見……”說到動情之處,齊宣王忍不住流下眼淚。
孟子絲毫沒有懷疑齊宣王的真情。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改變心意。他一生的理想就是為天下百姓奔走,為他們謀福利,但宣王在燕施行的暴行分明是對他仁政理想的一次大的嘲諷,一次較量,一次無言的呼告——仁政是行不通的。平心而論,齊宣王算得上一個有雄心、有抱負的佼佼者,而且在自己的影響下,他的一些舉措也帶有了仁政的色彩。但他受製於諸多的力量,受製於天下形勢,受製各種政治力量,他無力擺脫這一切,去作一個英武果斷的仁政施行者,再留下來又有何益呢?何況這次宣王前來講了那麼多惜別的話、挽留的話,但對核心問題仁政還是避而不談。
既然雙方都不能放棄自己的原則,結果仍然是選擇離開。齊宣王回宮後,還是心有不甘,他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忙對身邊的時子說:“寡人想在臨淄為孟子造一處府邸,以萬鍾的糧食養活他的弟子,讓齊國的眾多大夫和國人都效法他們,你去替我勸勸他吧。”
時子去找孟子,孟子不在,他隻好將宣王的意思告訴了陳臻,當陳臻轉告了宣王的意思後,孟子說:“時子怎麼會知道這事是不能做的呢?如果我想發財,辭去十萬鍾的俸祿接受這一萬鍾的贈予,有這種發財法嗎?季孫說過:‘奇怪啊,子叔疑。自己要做官,別人不用,也就算了,卻還要讓他兒子的兄弟來做卿大夫。’讓不想升官發財,他卻想把升官發財的事都據為己有。什麼叫壟斷呢?古代做買賣,都是以貨易貨,卻有一個卑鄙的漢子,一定要找一個高坡登上去,左邊望望,右邊望望,巴不得把所有買賣的好處都一人獨占。別人都覺得這個人太卑劣,就向他們征稅。向商人征稅就從此開始。”
為了能留住孟子,齊宣王費盡了心思。淳於髡是除了孟子之外齊廷中最能言善辯的人,宣王就請他前去勸孟子。兩人以前曾有幾次交鋒,每次都以失敗告終,現在又去,終歸有些膽怯。但他又不能違背宣王旨意,隻得前去試試看。畢竟他這次前去是一番好意。
淳於髡說:“重視名譽功業,是為了濟世救民。輕視名譽功業,是為了獨善其身。夫子作為齊國的三卿之一,上輔君王,下濟臣民,名譽功業還沒有建立就打算離去,仁人原來是這樣的嗎?”
孟子說:“身處卑賤的職位,不以自己賢人的身份侍奉不成才的人是伯夷,五次赴湯處,五次赴桀處,是伊尹;不厭惡惡濁之君,不拒絕卑微之職失,是柳下惠。三人的行為雖有不同,但方向卻是一致的,他們都是仁人。君子行仁政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相同?”
淳於髡說:“魯繆公時,公儀子主持國政,子柳與子思都為臣子,立於朝廷之上,而魯國衰弱得更加厲害。賢明的人無益於國家,意然到了這個地步。”
“虞不用百裏奚而國家滅亡,秦穆公用他則稱霸天下。不用賢人就會滅亡,即使想勉強存活,也難做到。”
淳於髡又說:“從前王豹居住在淇水之畔,河西之人都善於唱歌;綿駒居在高唐,齊西之人也都善於唱枳。華周、杞梁之妻痛哭其夫,因而變更國俗。凡事物內裏如何,一定會表現在外麵。如果從事某項工作,卻不見成效,髡從來沒有見過。因此說當今沒有賢人,如果有,我一定知道的。
孟子說:“孔子做魯司寇,不被信任;當他跟隨君王去祭祀,回來後沒有分得祭肉,於是他非常不高興就匆匆離去了。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孔子是為了祭肉而離去的,實際上他是因為魯君的無禮。但孔子總得擔一點小罪名,不願隨便離去。君子的所作所為,不是一般人能夠了解的。”
淳於髡好辯,本來是想讓他挽留孟子,結果他的一番話反而更加堅定了孟子離去的決心。
當年秋天,齊棠地一帶的百姓因災情嚴重,熱切盼望孟子再次為民請命,陳臻問他:“國人都以為夫子會再次勸齊王開倉濟糧,大概不能這樣做吧。”
孟子給他講了馮婦搏虎的故事。表明自己不會去做馮婦那樣的蠢事,因為他已經辭職欲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