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不想要這樣的時刻!請還給我平靜緘默的日子吧,讓“美”繼續成為我和我的同胞們沉在心底的絕佳風景;讓汶川、北川、青川的田野裏飄著麥香,河床上流著綢緞;讓親人、鄉人們彼此見了麵不是抱頭痛哭,而是微微頷首,淡然走過……——我想要的,誰能還給我?
(四)
災難降臨時,生靈互相取暖。
唐山大地震時,有個女人和一隻蒼蠅被圈在了同一個狹小的空間。黑暗中,女人看不見那蒼蠅,卻在它嗡嗡的飛翔中尋找著慰藉。女人一直和那隻蒼蠅對話,說著太陽底下曾發生的那些繽紛的故事。她把素日裏最憎惡的蒼蠅看成了“難友”,也把它看成是了上天的使者。
汶川地震中,有一家人全部遇難,隻有一隻小狗幸存下來,這隻狗不吃不喝,守在“家”門口,癡癡地等著主人回來。
地震過去將近兩百個鍾頭了,一個被埋在廢墟中的老太太在兩隻“過路”的小狗的“好心”救助下得以生還——那兩隻小狗不斷地舔老太太的臉和唇,又用叫聲吸引來了救助者,終於使老人脫離險境。
戰士們用“生命探測儀”測出了生命的跡象,但是,救出來的卻是一隻花狗。戰士們沒有怨嫌這隻花狗,而是用繃帶仔細為它包紮好了傷口,讓它繼續享受生命。在死神的魔爪死死攫住一切的淒惶時刻,搶救出一個會呼吸的生靈,也是一件慰人心懷的事吧。
在這個星球上,人類注定越來越孤獨。災難來襲,我們被巨大的恐怖包圍。蒼蠅與狗,這些平日在我們心中扮演著反麵形象的生靈,搖身一變,成了我們的溫暖之源。
——讓我們的眼睛放出柔光,憐惜地對待生命。因為隻有我們的“夥伴”生動,我們才能精彩。
第2節補口紅
和朋友一起看電視,看記者采訪一個來自地震災區的女孩兒。
那女孩兒很漂亮。她說,地震震垮了她家的房屋,不得已,她和受傷的父母一起來這座城市投奔她的舅舅……朋友眼尖,一眼就看出那電視裏的女孩兒塗了口紅。她說:“哼哼,家都震沒了,老爸老媽都砸傷了,她居然還有心思塗口紅!”我立刻反駁道:“我可不這麼看!家園可以殘破,家人可以受傷,但愛世界的心情什麼時候都不會打折!——你想想看,這需要何等的勇氣、何等的修煉啊!實話告訴你說吧,我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這個塗了口紅的女孩兒!”
大災之後,我曾被那些素顏賑災、素顏義演、素顏義賣的女明星感動得涕淚橫流,我願意收藏她們那至美的“素顏時刻”,願意從這個時刻裏挖掘那超越了她們完美妝容的大愛與大美;我也喜歡這個大災之後還有心思塗口紅的女孩兒,那口紅恰如一句美妙的提示語,告訴我,告訴世界,這個女孩兒對生命的摯愛和對生活的熱望沒有被震垮!
三十二年前的唐山大地震,造成了三千八百一十七人截癱。
在這三千八百一十七人當中,有一位曾在陸軍七十二師做過文藝兵的俊俏女子,她高位截癱,生命被罰永遠與輪椅為伴。但是,她歌唱,她繪畫,她寫作——她到中央電視台與田華同台演出,她舉辦個人畫展,她結集出版了三十萬字的散文集《焦竹聽雨》。每次見到她,我都會覺得眼前一亮。美麗的妝容,是她送給世界的美好祝福。不管生活怎樣虐待她,她都報之以感恩的微笑。她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無論在什麼場合見到她,她都塗著鮮亮亮的口紅。站在她的輪椅旁,我常不由得悄悄檢點起自己的梳妝,我會因了出門前沒有認真勾描眼線而突然羞慚起來。真的,就算世界不為我們的妝容打分,我們也不該心安理得地向世界呈現一份灰頹、一份黯淡。
看過一篇博文,說是一個女子的閨中密友出車禍成了植物人,這個女子受到心靈重創,成了“植物人第二”,終日裏不思茶飯,無心粉黛。朋友們來勸她,她反笑朋友多事,說:“真有意思,我哪裏會有什麼心理障礙啊!好姐妹出車禍的事,我早就拋到腦後去了。”大家明明知道她在嘴硬,卻又不忍心說穿,隻好暗暗陪著她揪心。時間過去很久了,一天,朋友請這個“植物人第二”吃飯,飯畢,她居然泰然地掀開了化妝盒,認真地補起了口紅。朋友們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知道她的心已然複活。
——生活是兩片苦難的唇,愛它的人總願意懷了熾烈的愛去為它塗上一些美麗的口紅。但是,再精心的塗抹也難以阻擋那美麗色彩的流失。風來蝕它,雨來侵它,始料不及的災難時時都在覬覦它。當最初的美豔被粗暴地劫持,當殘存的口紅隻能夠訴說生活的尷尬與蒼涼,讓我們迎著光,從容地掀開化妝盒,認真地補一補口紅,將殘妝修飾成又一輪完美。
第3節可依靠的人
郭老師高燒不退。透視發現胸部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陰影,懷疑是腫瘤。
同事們紛紛去醫院探視。回來的人說:“有一個女的,叫王端,特地從北京趕到唐山來看郭老師,不知是郭老師的什麼人。”
又有人說:“那個叫王端的可真夠意思,一天到晚守在郭老師的病床前,喂水喂藥端便盆,看樣子跟郭老師可不是一般關係呀。”就這樣,去醫院探視的人幾乎每天都能帶來一些關於王端的花絮,不是說她頭碰頭給郭老師試體溫,就是說她背著人默默流淚。更有人講了一件令人不可思議的奇事,說郭老師和王端一人拿著一根筷子敲飯盒玩兒,王端敲幾下,郭老師就敲幾下,敲著敲著,兩個人就神經兮兮地又哭又笑。心細的人還發現,對於王端和郭老師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郭老師愛人居然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醋意。於是,就有人毫不掩飾地豔羨起郭老師的“齊人之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