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第四輯牡丹花水(9)(2 / 3)

當年,箭杆王在小山一帶耍的就是這個崔鶯鶯啊。“我”哦了一聲,舉著崔鶯鶯的手禁不住輕顫了一下。我用力捏了捏手中烏亮光滑的箭杆,試圖從那上麵觸摸到那雙靈異的巧手的遺痕。我默念著箭杆王當年耍影人兒的口訣——“青衣身穩兩手交,少女步小目下瞧,彩旦身亂晃,花旦手掐腰”,走到白的牆邊,借了一縷擠進窗簾的日影,神助般順利流暢地完成了一串崔鶯鶯從容行走的動作,朋友立刻不失時機地尖起嗓子吟道:“雲斂晴空,冰輪乍湧。風掃殘紅,香階亂擁……他做了影兒裏的情郎,我做了畫兒裏的愛寵。”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在民國銀亮的月光下麵,簡陋的舞台下湧動著人的潮水。身懷絕技的箭杆王嫻熟地在幕布的後麵操縱著一個女子的精魂翩舞淒唱,有人喝彩,有人傾倒。幕布上虛幻的影子撞進寂寞的胸懷,撩撥善感的心……日子砸下來。有多少影人兒不知所蹤?美妙的台詞在傷感的嘴裏喑啞。那在歲月的皺褶裏失傳的,是無與倫比的精湛演技,更是帶著溫度的刻刀與攜著體香的眷念。

我的手,在美麗的影人兒上流連,每一件作品我都要俯下身子仔細觀瞧。朋友誇張地用手為我扇開桐油的氣味,我在心底竊笑起來。因為,隻是短短一個鍾頭的時間,我就已經不再排斥這種原本很刺鼻的氣味了。我知道,我的魂,已被這些懷揣著各種心事、見證過世事變遷的影人兒奪了去;我也知道,功利浮躁的我們再也雕不出、耍不活這些影人兒了,那在入口處被當做商品出售著的,是永遠也附不上精魄的贗品。

第36節暗許

一個尋常的秋夜,先生卻有不尋常的好興致。他抱起手提電腦躲進了書房,聲稱要寫一首抒情長詩。我慌忙沏了香茶,捧給我的詩人。

很快,我就被枕邊一本無聊的書哄進了無聊的夢鄉。恍惚中,聽得先生喚我。一百個不情願地攬衣推枕,聽任他將我拉到他的工作室,看他完稿的詩。

他高聲朗讀,迫著我喝彩。我敷衍塞責地聽著,附和著他的自吹自擂。後來,我聽到了這樣一個清新無比的句子:“走過新浴的草叢,滾落的水珠濺起綠色的雷霆……”我一下子就被震醒了。我說:“翻頁,往前翻頁。我要重新看一遍。”

那果然是一首好詩。我貪婪地賞讀著,突然間就明白了這麼多年來先生癡戀詩歌而不屑經營其他文體的緣由。詩歌,是語言的黃金。詩歌給予人心的巨大審美快感是其他文體所難以企及的。

問他打算把這麼好看的“姑娘”許配給哪家,他說要給H雜誌。我說:“別給H雜誌社了,太可惜。一本省級純文學刊物充其量也就幾千個讀者。不如給了S詩刊吧!絕對沒有問題的。”先生聽了我的話,很認真地說:“不行。我必須給H雜誌,因為,我已經在心裏暗許它了。不瞞你說,我一邊寫,一邊揣想著H雜誌刊登了它的情形,每一個細胞都為那個時刻歡躍過了,我怎麼能讓這些細胞空歡喜一場,把內心暗許的事顛覆了,欺辱自己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