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知道在這頭看手機屏幕的,已經是個“鬼”了麼?
秦放咬著牙狠狠攥緊了手機,藏區的晚上可真冷啊,風嗖呦嗖呦的像根鞭子,手腳很快就沒了知覺,他僵倚石頭發呆,眼角有一道灼熱緩緩流進嘴裏,秦放愣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流淚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輩子,記事開始,他就沒流過眼淚,除了……陳宛意外身亡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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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來也好久了吧,是七年還是八年前?
那時候還年輕,陳宛是第一個女朋友,一見鍾情,寵的沒邊沒際,一度有異性沒人性,有一次單誌剛偷拿了老爹在郊外的別墅鑰匙,一群人在他家別墅聚會,趁著陳宛跟其他女孩兒們在客廳聊天,哥麼們把秦放拉到邊上一通訓斥,無非罵他長女人誌氣滅男人威風,拆了中國男子漢的脊梁骨等等,秦放年輕氣盛,覺得怪沒麵子的,昂著脖子來了句:“誰說的!老子楷模地能給中國男人代言了!”
哥麼們攛掇:“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個你倒是給咱代言一個!”
鬧鬧哄哄,半輪饕餮半輪暢飲,末了又拉秦放打牌,各種貼條懲罰,玩的正嗨,陳宛過來,她喝多了酒,頭有些暈,拉著秦放的胳膊嚷嚷著不舒服催他送自己回家。
陳宛一出現,所有的牌搭子都咳嗽著互相使眼色提醒,單看秦放怎麼給男人長臉,秦放臉板下來,口氣挺衝地說了陳宛幾句,大意是沒見我這忙著嗎,能不舒服到哪去,等等能死人嗎雲雲,陳宛是沒被他這麼說過,應了一聲眼圈紅紅地下樓了,秦放怪心疼的,但是事關中國男人脊梁,還是裝著漫不經心地招呼大家:來來來,打牌,別掃興。
一眾狐朋狗友怪叫,對秦放很是一通大捧特捧,樓上牌局吆五喝六如火如荼,樓下女孩們擠在一起看恐怖電影尖叫連連,一直到夜深了散了牌局要走,秦放才發現不見了陳宛,一問,女孩兒們都答:不是上樓看你打牌去了嗎?
打牌?不是下樓跟你們看電影去了嗎?
秦放估摸著陳宛是生氣走了,來日難免要唱一出負荊請罪,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互相道了別,才剛出別墅大門,突然聽到別墅另一邊傳來慘叫。
有個落在後頭的女孩發現遊泳池裏趴著什麼,好奇地俯身去看,又撳開了泳池邊上的燈,隻一眼,嚇的幾不曾魂飛魄散。
那是溺死在遊泳池裏的陳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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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後來調查過,結論是酒後失足落水,意外溺亡,外人聽來,這個姑娘是命不好,也真是老天要滅她,那天別墅裏那麼一大幫子人,一半在打牌一半在看恐怖電影,鬧哄哄形同市肆牌樓,沒有任何人聽到她的呼救。
據說人從溺水到死亡,隻需要4-6分鍾,那短短的幾百秒,陳宛該是多麼絕望?
秦放跪在水池邊上哭啞了嗓子,單誌剛他們拉都拉不起來,後來陳宛的父親來了,左右開工扇了他十來個耳光之後被朋友們勸開,秦放搖搖晃晃站起來,鼻血糊了下巴嘴巴,又滴進遊泳池裏迤邐著蘊開,居然絢麗地像是開花。
很久沒有想起過陳宛了,還以為真的是時間的流逝削淺了痛,這時才知道,有些事情永遠不會翻過去,它平時靜靜躺著,隻在你最痛苦的時候冷笑著舒展腰身,提醒你它以這樣的姿態,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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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陳宛記憶的沉渣泛起讓時間突然就失去了計時的意義,秦放蜷縮在林子裏呆呆看太陽升起又升起,直到身體給了他另一重更加難以忍受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