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1 / 2)

一個陌生人。

“我找邵南先生。”

又是哪個債主?

“你是邵太太吧,我是幸福保險公司代表,我姓蘇。”他遞上名片。

福在呆呆地看著他。

沒有廉恥

“是這樣的,”那人咳嗽一聲,“邵先生約了我與他談保單的事。”

福在輕輕說:“他有一份人壽保險,每月供款已有十年,這事我知道。”

那人笑了,“邵太太,可以進來說幾句嗎?”

福在請他進屋。

那人不知坐在什麼地方才好。

福在把椅子清理出來。

他坐下說:“邵先生的意思是要把保險金一下子提出來。”

福在呆呆看著經紀。

“他,沒有與你商量?我們的忠告是:此刻提出現金,會有很大損失,繼續做下去,三年之後,可以獲取兩百萬。”

他等不及了。

“很可惜是不是,邵太太,你是保單上受益人,或者你應與邵先生再次商量一下?”

福在聽見自己說:“是,是。”

“我下星期再來聽消息。”

福在答:“勞駕你了。”

“邵太太,已欠兩期供款,已經到期。”

“我明白,我寫支票給你。”

保險經紀鬆了口氣。

福在把他送走。

邵南把油鍋裏的錢都要撈出來獨自花光,他已沒有廉恥。

保險金大部分有福在供款,現在他也不知會她一聲,就斷了福在後路。

王福在真的一窮二白了。

她聽見月枚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福在,你好了沒有?”

月枚進來隻看見福在在發呆,她一把拉起她,“不用收拾了,跟我走。”

月枚帶走了老同學。

那天,她們談到深夜,福在把所有委屈說出來。

她終於說:“時間不早,我得走了。”

月枚似笑非笑,“你還回去?”

福在不出聲。

“老周出差到紐約去,你暫時住在客房吧。”

“那怎麼方便。”

“過幾天再說,待腦子清爽了,想到出路,再另作打算。”

福在實在累了。

她沒想到可以在陌生的床上睡得那麼好。

是鳥鳴把她叫醒,一看時間,是清晨五點半,這才想起身在何處。

她起床梳洗。

女傭敲門進來,把一疊衣物放在床上,“王小姐,太太說讓你替換。”

一看,全是福在少女時期喜歡的樸素式樣白襯衫卡其褲,虧月枚還記得。

女傭又說:“太太等你吃早餐呢。”

什麼,月枚這麼早也起來了?

福在更衣下樓,隻見月枚坐在那裏喝茶看報呢。

她身上穿著昨夜的吊帶黑紗晚裝,原來剛剛才應酬回來,化妝糊了一點,但口紅鮮豔不減。

怎麼會恨

看到福在她笑,“快來喝杯茶。”

女傭斟茶出來。

“吃什麼,燒餅油條還是煙肉雙蛋?”

福在怔怔看著她。

“我叫了理發師稍候來幫我們做頭發。”

“你不用休息?”

“你忘了我精力過人。”月枚放下報紙。

很久沒吃得這樣多,肚子飽飽,人生觀不一樣。

福在不由得說:“上天可憐我,叫你找到了我。”

月枚笑嘻嘻,“可不是。”

“月枚,你真能幹。”

“福在,一個人的主宰,是他自己。”

福在怔怔看著好友,“我應該怎麼辦?”

月枚閑閑說:“把屬於你的去拿回來呀。”

福在答:“房子已經賣掉,戶口隻剩數千元,還有幾件舊衣裳。”

“那筆人壽保險呢?”

“人死了倒是可以拿五百萬。”

月枚微笑,“五百萬可以過一陣子了。”

福在忽然覺得背脊一陣涼。

月枚接下去:“什麼叫做人壽保險?保的是意外傷亡,若有人死了,你就可以領取款項。”

福在發呆。

那是一個大太陽清晨,戶外鳥語花香,一個美人,坐在她對麵,笑語嫣嫣,談到死亡問題,多麼詭異。

隻聽得月枚說:“以前我也不明白,一個人,怎麼會恨另一人,恨得巴不得他死的地步,現在我知道了。”

福在麵頰僵硬,剛才吃的食物,統統塞在胃中,不能消化。

月枚緩緩說:“像這個老周,我有沒有同你說過,他叫周子文,做凍肉生意,不知怎地,渾身有一股雪藏食物特有氣味,整個人似自冷藏間出來,”她捂住鮮紅的嘴笑起來,“人類冷藏間,就必是停屍間了,可是?”

福在不知如何回答。

“四十多歲,人像老木頭,算盤子,撥一撥,動一動,不笑,不愛說話,生活刻板,毫無情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對文學、藝術、音樂、一無所知,世界各地風景名勝亦不感興趣,每天就是鑽營他的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