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木將故事講到這裏,窗外已經華燈初上。

他所講的這段過去就像一幕早期文藝片,跟著他的聲音我似乎看到八年前的風景,那女孩紮著馬尾,愛穿紅裙子,學習藝術。是過去的我。

我將自己代入進那個角色,想象自己在十六歲遇到年輕英俊風度翩翩的秦漠,從此一心相許,那幕黑白的文藝片突然就變得有聲有色。

我有點恍惚。

門口的店員頻頻朝我們看過來,程嘉木莫名奇妙問我:“她也是個文藝愛好者?這陣仗……是認出我來了?這家店還挺有文化。”

我沉默片刻,據實以告:“她可能隻是好奇,這兩個奇葩居然能夠隻點一杯二十五塊錢的焦糖瑪奇朵,占據他們店裏最好的一個四人座嘮嗑一下午。”

程嘉木垂頭看了一眼麵前的保溫杯:“這個雪梨汁不是你點給我的?”

我誠實地告訴他:“這是外帶的。”

程嘉木大怒:“你妹,一遇到你就沒好事兒,我長這麼大都沒這麼丟人過。”

我:“那怎麼辦?我沒提醒你點單,我以為你響應中央號召厲行節約呢。”

程嘉木在蒼茫暮色中頹廢地戴上他那副009夏季新款古馳太陽眼鏡:“怎麼辦,換家店唄,老子一生英名就毀你手裏了。”

我同情他的遭遇,給他出主意:“要不這樣,你待會兒結賬的時候給他們比大拇指喲西喲西切克鬧,不定就把這事兒嫁禍給藤木直人了,這樣就保全了你的名譽。”

他謹慎地想了片刻,:“這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我們摸黑換了家店,找了個最靠裏的位置,點足一堆就算坐通宵也不會再遭受服務員歧視的飲品,繼續沒有講完的故事。

每一段愛情都有起承轉合,二十歲的我和二十五歲的秦漠也沒能逃脫這個文學規律。我記得前一陣初見程嘉木時,他他和秦漠都沒能陪我到最後,這故事的結局注定是分離。

我卻難以想象既然那樣深愛,到底是什麼原因轉折了這場愛情。

我想那必然是非常命運的一個原因,絕對不可能是“出現了第三者”或“被打醬油的壞心女配阻撓了”這種庸俗的借口。

假如果真是命運,所有的命中注定和無能為力,此時的我都能夠坦然接受。我等待著程嘉木為我解惑。

程嘉木歎了口氣:“都是因為我,我是個可恥的第三者。”

我:“……”

他又歎了口氣:“還有秦漠表姑媽家的一個妹妹,叫鄭靚靚的,經常挑事兒。”

我:“……”

我們靜坐在咖啡吧的角落,兩人都半沒吭聲,咖啡吧裏應景地響起一首歌,歌詞正唱到“所以我不再做,這第三者的第三者,我想現在的她很快樂,希望你曉得這樣做不值得。”這真是一首好歌。

我考慮半,問程嘉木:“你……究竟是誰的第三者?”怕他一時理解不過來,又加了句,“我的還是秦漠的?”

程嘉木一愣,拍桌子跳起來:“你懷疑老子取向?老子看起來像是個基佬?”

我:“你文靜點,別這麼暴躁,上次火車上見你你就挺文靜的,一看上去就像個家,現在你這樣子你是隔壁菜市口賣注水豬肉的我都信。”

程嘉木:“火車上不是有外人在?要注意形象。”

完這句話皺了皺眉,撥弄他手裏的打火機:“我其實不算個標準意義上的第三者,隻是Sephen那麼看我,他總覺得我是個第三者。”

他看向我:“我是後來才知道他有一陣誤會我們是男女朋友,但你從沒跟他解釋過,他一直以為我們曾經有過一段。你們在一起之後,他其實挺不喜歡你再來找我,但又覺得不能幹涉你交友的自由。你那時候要是發現這一點,和他解釋清楚也就完了,但你這二百五竟然沒發現。Sephen籌備開事務所那一年,大半時間待在紐約,和你聚少離多,那一年你常來找我玩兒。”他換了個坐姿,“Sephen的表姑媽家有個養女叫鄭靚靚的,聽和他表姑媽後來添的親生女兒相處不太好,正巧也到了讀大學的年紀,就被送回了國進S大念中文,寄住在Sephen家。姑娘特別不喜歡你,在Sephen麵前添油加醋講了我們倆不少壞話。”

我:“秦漠他不至於聽了別人幾句是非就……”

話還沒完已經被程嘉木這個話嘮截住,他好奇道:“Sephen的確不是那樣的人,可你怎麼知道?你不是把他給忘了?”

我:“猜的。”問他,“後來呢?”

程嘉木仍然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手裏的打火機,卻沒打燃,蜂蜜袖子茶的酸甜氣味包裹住打火機蓋子被無意識掰開的啪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