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某個難以對付的惡漢作怪,淫雨永無休止地下了又下,害得我整個七月份幾乎未能進行自行車練習。責任並不在我,是那個惡漢不好。不過這幾天終於晴好,可以將自行車搬出戶外。戴好流線型的頭盔,架上體育專用太陽眼鏡,水壺裏灌滿了水,設定好計速器,一意猛騎。騎競技自行車時,首先必須主意:為了避免風壓,要盡量將身體前傾,臉要上抬,正對著前方。無論如何得掌握這個姿勢。然而試一下就知道了,要將這頭部上抬、有如螳螂的姿勢保持一個小時以上,倘不是練慣了的人,可謂難之又難。要不了多久,後背和脖頸就大聲哀鳴不已。疲倦了,不知不覺臉就俯向下方,這樣一來,危險會等之不及般猛然襲來。

為了準備鐵人三項比賽,第一次進行近一百公裏的長距離騎車出遊時,我從正麵狠狠地撞上了一根金屬樁子。那是在河川沿岸的步行者和自行車專用道上,防止汽車和摩托車進入而豎立的樁子。因為疲倦至極,頭腦昏昏沉沉的,稍稍疏忽了“仰頭麵向前方”這一原則。結果,自行車的前輪軟綿綿地變了形,我一頭栽了出去。回過神來,我已經騰空飛起了。腦袋有頭盔的保護,無甚大礙,否則定是重傷。手臂在混凝土路麵上擦破了皮,疼不可言,不過隻受了這麼點輕傷,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我周圍就有好些人摔得比這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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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這種可怕的事情,哪怕隻是一次,人們就會汲取刻骨銘心的教訓。要想實實在在地掌握什麼,許多時候,禸體的疼痛必不可缺。打那以來,不管我騎車何等疲倦,瞼始終都是上仰,前方路上的東西一個都不略過。這麼做,當然要折磨我的肌肉。

不出汗。不,汗大概出,不過身體承受的風太強,汗水剛剛流出來,立刻就吹幹了。口幹舌燥。置之不理的話,就會立即出現脫水症狀,腦袋也會變得懵懵懂懂。沒有水壺,就無法騎自行車。一邊騎車,一邊取下裝在自行車上的水壺,迅速地大口喝水,再放回壺夾上,這一連串的動作要訓練到目視前方、流暢自如地完成。

獨自一人進行自行車訓練,相當痛苦。一開始,我對自行車比賽一無所知,便請了一位內行進行個人訓練。我和他一起將自行車裝進旅行車裏,休息日裏來到大井碼頭。休息日的大井碼頭不會有送貨的卡車,圍繞著倉庫區的寬闊道路就成了絕好的自行車賽道。許多騎車人都集結到這裏。設定好時間,規定好圈數,大家以此為基準騎,還曾一起長距離騎車出遊,就是出了事故那次。為了備戰全程馬拉鬆進行的耗時長久的長跑訓練雖然也很孤獨,可一人緊摟著車把手,不停地踩動踏板卻孤獨得變本加厲,因為是沒完沒了地重複同一個動作。有上坡,有平地,有下坡,有順風,有逆風。根據這不同的情況,更改變速齒輪,換擋;檢查轉動圈數,增加負荷,減少負荷;檢查轉動圈數,喝水;更改變速齒輪,換擋……我時時覺得這就像細致的拷問。鐵人三項選手迪福·斯科特在著作中,說到他剛開始練習自行車的情形:“我覺得,這是人類發明的體育項目中,最令人不快的玩意兒。”我也這麼覺得。

然而在鐵人三項賽前的幾個月,沒有任何道理可講,得完成這種練習。我一麵自暴自棄地哼著布萊恩·亞當斯的《至死都是十八歲》中的疊句,不時地詛咒幾句這個世界,一麵將腳踏板踩下去,再提拉起來,讓雙腿記住這轉動的速度。毫不客氣地吹拂過太平洋的熱風,辣乎乎地從我的麵頰飛掠而過。

在哈佛大學的任期是到六月末,同時,在劍橋的生活便將宣告終了。(山姆·亞當斯的生啤酒和多納圈!)收拾好行李在七月初打道回日本。住在劍橋期間,我主要做了些什麼事讓我來一個告白吧。我購買了大量的密紋唱片。波士頓近旁依然有許多優質的舊唱片店,而且一有機會我就去紐約和緬因州的唱片店。我買的七成左右都是爵士樂,剩下的大體是古典音樂以及一些搖滾。收集從前的密紋唱片,我是個相當,不,非常熱衷的人。如此之多的唱片要運回日本,真是十分困難。

現在家裏究竟存有多少密紋唱片,連我也搞不清楚。我從未數過,也毫無去做那種可怕事情的打算。我從十五歲起至現在,購買了數目龐大的唱片,也處理了數目龐大的唱片。進進出出太過頻繁,實際的數量實在難以把握。它們來了,又去了,總數卻不容置疑地在增加。我究竟擁有多少數目的唱片,並非大不了的問題。數目不是了不得的要素。每當別人問我擁有多少唱片時,我隻能回答:“好像有很多很多,然而還不夠。”

司各特‘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