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看著他,她就有一種淡淡的滿足,她總是以渴慕的眼光追隨他,聽他張開嘴,吐出抑揚頓挫的聲音……他平時不愛說話,甚至有點木訥,更別提主動和女孩子開口。但她不在乎,因為她讀過鄭愁予的詩,她認為有浪漫情懷的好女人就必須善於等待。

好景不常,在她的暗戀還來不及表白的時候,他們就結下了梁子。這一年,演講比賽的形式改變了,從背稿方式變成臨場反應的即興演講,演講者必須在比賽前二十五分鍾抽題目,然後根據題目發揮。

這對平素伶牙俐齒入反應迅速的張仁琦來說是個好消息,在這種比賽方式下,演講者的國語是不是百分之百標準就不那麼重要了。她很輕易地就擊敗原來的第一名,得到一年級的冠軍。當然,她最關心的還是胡靖賢的情況。

那個星期六下午,正是二年級的演講比賽,為了表示關心,她特地到現場觀摩。胡靖賢抽到題目後,眉頭皺得好深好深,然後悄悄躲到校園裏無人的角落,對天發呆,頻頻歎氣。

她認為她出現的最好機會到了。

她知道,他需要她幫忙。他有字正腔圓的國語,但卻沒有反應迅速的頭腦。他是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管教下長大的孩子,並不具備即興發表意見的能力。

“胡——胡靖賢,要我幫忙嗎?” ▓本▓作▓品▓由提▓供▓線▓上▓閱▓讀▓

胡靖賢猶豫地看著這個掛著得意笑容的學妹。張仁琦看了看他手上的紙條:我最難忘的一件事。

“這個題目不難呀……”

“可是,我實在沒有什麼難忘的事可以講……”

“你再回想看看……”

在他再次回答“真的沒有”時,寶貴的時間已經過了五分鍾。張仁琦急中生智,隻有把自己最難忘的事讓給他,還為真實故事加油添醋一番。有一天回家的路上,她撿到了一隻剛斷奶的小貓,媽媽不準她帶回家養,她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貓死掉。於是,她用勞作課釘的小木屋當小貓的家,讓小貓住在隔壁家後院的七裏香樹叢下,每天偷偷從廚房拿東西喂它。不久,她跟著阿姨到台北玩,在火車上,她才發現自己忘了留給小貓足夠的食物,著急得想跳下火車回家……忐忐忑忑玩了幾天,回到家,急忙去看小貓,小貓卻好端端地睡覺呢!小木屋裏有個空碟子,和自己家用的碟子一個花色,她以為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媽媽替她喂了貓。誰知第二天,媽媽為了碟子不見了,很不高興,問她:小傳,是不是你打破的?沉默的爸爸才吭聲:碟子那麼多,給貓用一個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賺的錢不夠……

到底不是自己的故事。胡靖賢雖然把故事講完了,卻明顯地缺乏自信,到了後頭,貓變成了狗……大家哄堂大笑。這一次,一向得冠軍的他沒有得到任何名次。

張仁琦以為自己幫上了忙,沒想到再度見麵,胡靖賢竟然把她當仇人看,一見她就咕噥:“都是你害的,你那個爛故事,害我變成大家的笑話……”然後,正眼也不看她一眼。

“都是捷運害的!這一條路,每天都這樣塞……”在張仁琦陷入回憶中時,這個司機的嘴不自覺地發表起演講來,“×他媽,開車這樣開,這些私家的開車開得這麼爛還要開,台北的交通都是他們害的!”

“你看!這裏一家色情場所,那裏一家色情理發廳,台灣人都是色情垃圾!這都是國民黨害的……”“這樣也可以轉彎?×××,台灣人真沒公德心,都是教育害的……”

沒想到,事隔多年,近四十歲的他,在馬路上行駛時,隻要遇到一點點小狀況,就可以口若懸河地做起即興演講來!

“嘶——”他緊急煞車。前麵的車忽然停下來,害隻顧演講的他差點撞上去。張仁琦的身子跟著猛然一震!

“王八蛋!”司機胡靖賢氣急敗壞地大罵了一番“三字經”後,問她:“你有什麼想法?”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又虎虎地瞪視著她:“哼,還是連這個都沒感想?我的車差點碰壞,運氣真衰,早知道剛剛就休息了,不要載……”

“先生,”張仁琦忍不住了,“你在台北開車很久了吧?我看,以你的開車技術,大概每三分鍾就會遇到同樣的事,車沒碰壞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你每三分鍾對別人生一次氣,隻會讓自己腦溢血!還有,我要告訴你,你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自己害的!”她丟下鈔票,迅速打開車門,另外招了一輛車離去。刹那間瞥了他一眼,他一臉愕然,不知道他記得她是誰了沒?

失敗乃兵家常事,而通常,我們有兩種極端化的應對方式:

一是歸罪別人,二是自己責備自己。

前麵那個男主角——胡靖賢,就是一個凡事隻會想到“都是你的錯”的人。我們都知道得很清楚,一遇到失敗,就想把脾氣往別人身上摜的人,實在是前途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