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陛下,我這就去。
奢加說完話,身體晃了晃,腳步卻猶豫著不曾移動。他憂心忡忡地望了一眼獵驕靡,而後低下頭,欲言又止。
獵驕靡看出了他的猶疑,緩緩問道:
奢加,難道這讓你很為難嗎?
不,不,尊貴的陛下,您的眼睛告訴我,有一片陰雲遮住了您的心頭。
神情淡漠的獵驕靡歎了口氣:巫師坎巴格斯無法替我詳夢,而那個幻影每天都在我的睡夢裏走來走去,它越來越清楚,越來越膽大,有一天竟然在我的夢裏笑出了聲,聲音蒼老的像根腐爛的樹幹。奢加,烏孫國內難道找不到能為我詳夢的巫師嗎?
陛下,您是知道的,矮子托哈和妖婦堆寧動不動就跑得沒有蹤影,現在,他們在哪裏,大概隻有天神知道。倒是我們阿爾班部落最近出了一位奇怪的人物,部族裏的人既愛她又害怕她,不過......
不過什麼?
她還隻是個沒長大的姑娘,隻有11歲。
她叫什麼?說說人們為什麼害怕她?
我們阿爾班人都叫她白色的多散,她的皮膚像是用奶浸過,她有一雙鵝蹼般的大腳,跑起來就像飛,因此看見過她跑的人都會把她誤認為成一隻就要振翅飛翔的天鵝。她的法力說起來十分神奇,她可以像魚兒遊入水下一樣鑽進一個人的靈魂。在發現了自己的這種法力,並看過許多人的靈魂後,她說過一句邪惡的話,就是這句話讓大家感到了害怕,這句話是:每個人都不是人們看到他的那個樣子,如果誰給我最好的奶酷,我就把他仇人的秘密告訴誰。陛下,您知道麼,就為了這句話,年幼的小多散才被別人下了毒。但因毒下得不夠重,大病一場之後,小多散隻是嗓子啞了許多,法力反而更長進了。不過,小多散也從此懂事許多,她的話一天比一天少,舉止一天比一天謹慎,神情一天比一天怪異,我猜她大概已經明白,人的靈魂是不能夠像風幹一塊馬肉似地,隨意地晾在風中。
......奢加,聽你這麼說,我夢裏的那個幻影倒是十分像她。
奢加大吃一驚,連忙說:陛下,我還沒有聽說多散去過誰的夢境。
別擔心,奢加,我不是要向她問罪。去吧,你親自去把她接來,如果她真有你所說的那種法力,那麼今後,她就是接替坎巴格斯的宮廷巫師,她的親族都會盡享富貴。
陛下,您知道,她隻是個窮人家的孩子,萬一因為害怕,什麼都不能告訴您......
那就賞她五十頭羊讓她回去。
獵驕靡看出奢加內心的擔憂,有些煩躁地打斷了他的話。
奢加體察到了獵驕靡心中的那份焦灼,但是他搞不懂,他的主子為什麼放著眼前更重要的事情不管,卻揪住一個虛幻的夢境喋喋不休。轉身走出寢帳的一刻,他在心裏責怪自己多嘴了,多散隻是個孩子,就算她以翻看人的靈魂為樂,總有一天,也會被王宮裏的複雜弄得不耐煩的。
奢加在往阿爾班部落去的路上心神不寧。一個可以通神的巫師,足以證明生出這個巫師的族群是被天神讚許的,而這個部落的榮耀,將會因此更加顯赫。雖然這一切是他早就期待過的,但他還是覺得自己觸犯了神靈。如果多散真能為獵驕靡指明天意,那麼,天神會以自己的方式,把多散送到獵驕靡的身邊。顯然,奢加認為自己僭越了的本分,是該被責罰的。
路程不遠,奢加帶著三個侍衛,第二天中午便來到了阿爾班部落--他的封地之內。比起十幾天前前來迎接漢朝使團的時候,牧草已經綠茸茸地連成了片,幾匹坐騎感染了春天的氣息,歡快地邁開腳步。
抬頭遠望,已經能夠看見零零星星的氈帳,奢加的頭頂飛過一群大雁,雁群尖厲的叫聲傳到耳邊,奢加心頭不免掠過一陣驚悸。他想,人老了,應該變得遲鈍些,漠然些,這樣才好平靜地去迎接死亡,但什麼時候起,自己變得這樣多慮和躊躇,仿佛時間在他的晚年突然變得騷動起來。
看來奢加真的是多慮了。他才剛踏入自己的封地,小多散已經在一株獨棵樹下等他了。
多散依然抱著她的天鵝,依然以一付曾經盯住中郎將張騫的眼神死死注視著奢加,天鵝疲憊地在她懷中睡去,就好像剛剛完成了一次極為艱難的飛行。奢加掩飾住內心的驚訝,在馬上愣了會兒神,才明白自己是什麼也瞞不了小多散的。
你好,阿爾班部落的驕傲,神靈的使者,我們的小多散,你是來這裏等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