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定都赤穀 (8)(2 / 3)

奢加沒有戴帽子,赭紅色的頭發在腦後編成一根發辮,其間滲雜了若許白發。他還穿了一件奇怪而舒適的套頭豎條紋衣袍,腰間隨便係了一根兩指寬的軟羊皮腰帶,皮腰帶上,掛著那柄從不離身的腰刀。

奢加,你今天的這副打扮與平時完全不一樣,燈光照亮你的一刻,我以為自己見到了一位從遠古走來的古人。

你說得沒錯,烏孫人的祖先確實都這樣穿著。

你剛才說你寫了什麼東西。

是的,我拿來了一本羊皮書。

二人盤腿圍坐下來,將青銅油燈往近移了移。燭光順著奢加衣袍上的深色條紋,慢悠悠地散開。

【11】殘卷

這本沉甸甸的羊皮書用油脂沾著碳粉寫就,因此,打開的一瞬,中郎將張騫的鼻孔就蒙上了一層濃稠的膻腥。書中文字有的像羊腸一般曲彎,有的像樹枝一樣伸張,張騫當然無從識別。這些文字奇異如夢境,就連夢到它們的人也遠未弄懂它們的涵義。

這些都是你寫的?

張騫驚訝於這些文字的奇特。

多虧了布就翕侯,是他教會我用烏孫文字寫下自己對事物的印象,他告訴我這不僅是一件與歌唱同樣快樂的事情,也是一種可以讓時間停滯在某一時刻的辦法。我寫了好幾本,有的在烏孫西遷時丟失,有的已經無法辯認。當然,現在烏孫國已經有了專門記錄史事的人,我也就幾乎不寫了。如果我想讓時間停滯在某一時刻,我會請一位阿肯為我歌唱,我們烏孫人的記憶,更多保存在一代又一代阿肯的胸腔中,那些散落在草原上的故事,都被他們編成了歌曲。說完,奢加指著第一頁的第一行字,由右而左,開始為中郎將張騫翻譯。

布就翕侯--?

是的,你在烏孫還要停留些日子,別著急,你會知道他是誰的。不過,我可以大致先提供給你一個印象。最初的時候,我們烏孫人住得離你們漢人要近許多,我打聽了一下,大概就是你們漢朝叫做張掖、武威的西邊,一直要到更西邊的蒲類海,以及巴裏坤草原。

以下便是張騫斷斷續續,從羊皮書中了解到的部分內容。

[1]:

凡是去過匈奴大漠的人,都會明白匈奴人為什麼總要搶別人的東西。天神給了他們一大塊長不出牧草的沙地。為了讓他們的五畜吃飽肚子,掠奪就成了和放牧、打獵、女人同樣重要的事,否則他們就沒法活下去。沒有人深入過匈奴人的內心,因此,人們無法知道,他們的內心是否也和他們的外表一樣令人恐懼。

[2]:

年老的烏孫騎士都還記得上一個蛇年的秋天。他們隨同18歲的獵驕昆莫剛從北方的丁零國回來,他們為匈奴人又打了勝仗,可是戰利品大多歸了匈奴人,所以心裏麵全都不痛快。那時我還是個百夫長,沒有資格隨便進出獵驕昆莫的氈帳。有天晚上,正值我為獵驕昆莫巡邏放哨。大風掀起門簾一角,我趁機朝裏看了一眼。風灌進帳內,燈影就在氈壁上抖抖縮縮地跳。那些大人老爺們圍在氈帳中央的一個火盆周圍,火盆上架著一隻冒著熱氣的繭形陶罐。我站在昆莫的營帳前,大致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來自烏孫羌其格勒部落的首領嚷嚷著要去幹掉誰,一旁有人站起來嘲笑他像隻沒被劁掉的老公羊,沒頭沒腦隻會騷情。二人幾乎在昆莫麵前動起刀劍,最後還是被布就翕侯一聲喝住。布就翕侯一邊喝著奶茶,一邊把他聽到的風聲告訴大家:已經有匈奴貴胄多次進諫老上單於,說單於對獵驕昆莫的恩情不過是養虎為患。雖然單於沒受這些讒言的影響,但多少已經有了警惕之心。最後,布就翕侯堅信隻有一個辦法能夠打消匈奴單於的疑心,那就是讓獵驕昆莫主動亮明心跡:複仇和複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