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劃割草原 (5)(1 / 3)

太初三年起,從特克斯河彙入伊列河的地段起,沿著伊列河兩岸一直往西,直到巴爾喀什湖的南岸,整個伊列穀地,都有了墾植灌溉的烏孫人,不少地段雖然零星地種著一些苜蓿和大麥,然而,每一年,伊列穀地都多了一些冬季不用遷場離去的牧人,他們因此成了伊列河穀最早定居下來的烏孫人。

因為定居的人越來越多,一些從拜城方向來的商人,都在這些定居點附近建起了簡單的市集和驛站。根據最近一次課較出來的人口數目顯示,伊列河穀新出生的人口總數比往年多了一倍。

去年夏天,從伊列河穀巡視回來的軍須靡,在特克斯河南岸的夏宮對解憂說:夫人,我在烏孫王室阿巴克部落的牧場停留的那幾天,睡眠嚴重不足,因為每天早晨,我都會被山塌般的馬蹄聲吵醒,牧人們呼喝著馬匹一天亮就開始放牧,我蒙住頭,原以為它們吵一陣就會停息,卻一直等到睡意全無,那種從地底下傳來的震顫還貼在我的耳邊,說實話,它使我想到了匈奴人暴躁的背影。不過,黃昏的景象十分感人,上萬匹馬迎著霞光去河邊飲水,河水是金色的,草地被它們踩出大片大片的土塵,泛起的煙霧足足綿延了幾十裏。它們在塵霧裏邁著碎步跑,霞光穿透塵霧,它們又穿透塵霧與霞光交織而成的金色霧帳,跑向前方金光閃閃的河流,有的幹脆涉入河內,像是浮在一片金子中。

陛下,您知道麼,我們的皇帝特別喜愛西域良馬,他曾把烏孫草原上的駿馬稱為"天馬"。

我喜歡你們的皇帝把它們叫做"天馬",事實上,每逢在這個時刻看見它們,我確實把它們當作天神囑托霞光送來的天馬。今年秋天,漢使返回長安的時候,你挑上幾匹成色最好的種馬給你的皇帝送回去,告訴他這是烏孫萬裏挑一的神駿。

昭蘇草原的這片農田,是四年前解憂親自選定的,除了因為這片土地肥沃易於灌溉,更在於它處於烏孫的兩個王城之間,打下來的麥栗方便運輸。傍晚時分,負責管理這片農田的田官,原來是解憂府內的一名從吏,將解憂與她的隨行人員迎進了館舍。第二天吃罷早飯,田官就被解憂叫到了近前:

籍田丞,今年春季開了多少頃荒地?

回稟公主,今年春天,附近前來幫忙的烏孫牧民甚多,我粗略地算了一下,大概有30頃的樣子。

你都播了些什麼?

大麥、栗、小麥、麻,以及少許大豆。不過,大豆的長勢並不好。

穀倉建得如何?

恐怕還得再建兩個,但是眼下田卒們忙著灌溉拔草,沒有多餘的人手。公主若能再派些......

我知道了。籍田丞,你可得再抓緊些,王室每年對麥栗的需求越來越多,而田卒們本身的食量也不低,我算了一下,一個田卒日食一鬥,一個月就需要三小石。如果打下來的糧食還不夠田卒自己食用,那就要鬧笑話了。

解憂說完沉吟片刻,末了,突然想不起再問些什麼,她的腦中出其不意地呈現出一片空白,便揮手讓田官退下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帶著馮嫽出來巡視屯墾的進展,並在旅途當中幾度沉醉於野花爛漫的草原,按說絲毫不該有什麼不妥,一切都是在她的意願裏發生,並且呈現的。但是,那片空白為什麼一再闖入她的身體?一再切斷她正當而正常的舉止和思維?

事實上,離開夏宮前,那片空白就有了,刷地一下,成了遮擋她視線,甚至是智力的一塊白幕布。隻不過她根本沒在意,隻當那是一次思維的中斷,像語言有時候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一樣。

是在輜車拐出烏孫夏宮所在的穀地,馮嫽因為懷孕稍稍慵懶的臉頰對著她微笑的時候,那片空白驟然從天而降,而且整整控製了她一分鍾,以至於直到她醒過神時,馮嫽正在輕輕搖動她的左臂,一對圓眼驚訝地看著她。就是從這次起,解憂才開始認真對待那塊莫名其妙闖入她頭腦的空白。

而今,再次回想這些劇烈的空白,隻能加劇解憂心中的煩亂,她不願再為此坐臥不寧,就對馮嫽說:我們一起去田壟間走一走吧。

又一次,解憂試圖用有形的景物,去替代她腦海中那塊無形的空白。

天光籠罩下的河流與遠山呈現出天地恒久的氣氛,似乎一切都將成為遙遠,但是河流兩岸的耕田又把時光拉回到了近前,養生送死,蠅營狗苟,渴望永遠大於手中的現實。

如果再有些果園就好了。解憂竭力用一件確鑿的事物來阻止自己的思緒又回到那個不詳的征兆。事實上,也可以這樣說,她在極力擺脫那片空白對她的誘引和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