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始二年的初春,烏孫都城赤穀來了一位顯要的人物,秩比二千石的漢廷光祿大夫常惠。常惠作為漢廷使臣而來,都是因為兩年前解憂與翁歸靡寫給漢主劉弗陵的求救信,當時,緣於劉弗陵突然病逝,援救烏孫之事便就此推衍。
新繼位的劉病已倒是位厲精圖治的國君,登基不久便再提先祖夷滅匈奴的大願,由此,有人向他說起烏孫公主解憂寫信求救一事,劉病已一聽大吃一驚,說倘若匈奴吞滅烏孫,漢朝多年的苦心豈不全都白廢了。於是,趕忙在朝中尋找能夠前往烏孫,又有足夠經驗的大臣。劉病已的眼睛在身邊幾位大夫身上隻轉了一圈,便選定了一位最合適的人物--常惠。常惠時年半百,前半生的遭遇令人想到最早出使烏孫的中郎將張騫,早年,他隨蘇武出使匈奴,卻不幸淪為匈奴貴族的宮廷奴隸,關押匈奴十九年。因為矢誌不移,回國後的常惠被委以重任,成了漢廷處理匈奴問題的高級專家和首席長官。
常惠抵達烏孫赤穀城時,時值翁歸靡正在烏孫東境抵禦匈奴,赤穀城裏,便由解憂、馮嫽及右大將知英把持政務。
那天正午剛過,解憂打算去寢帳裏休息一會兒,近些日子,差不多天天夜裏她都被噩夢驚醒,而每一次,都是因為同一句話:趣持公主來!!!
聽到侍衛稟報光祿大夫常惠到來,解憂的身體像經受了一次電擊,眼前竟然閃出一道令人暈眩的白光。須知,因為匈奴人襲取了烏孫東境的車延、惡師二地後,從中原經鹽漬北道往西域而來的商路重又被匈奴人控馭,又因漢廷天子輪替,內政繁瑣,大約有兩年的時間,幾乎顧不上往烏孫譴派使節了。
緣於內心的波動過於劇烈,解憂怔怔坐在床榻上,努力使自己緩和過來。嫁到烏孫的三十年裏,她似乎從來沒有這樣劇烈地盼望過中原的使節,在與漢廷失去聯係的一些日子裏,她甚至擔心過漢主是不是把她給忘了。越是為烏孫付出更多,解憂越是希望自己的付出沒有被漢廷忘記。她當然記得自己為什麼要來烏孫,罪臣之後的陰影還沒有隨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但是因為塗上了她的青春和誠心,正在一點點地淡去。
解憂坐在床邊呆呆地發了一會兒愣,也是又讓自己重新回到往日的情懷中,確實如此,一位遠道而來的中原使節竟然在片刻間激起了她對自身命運的質疑,又在瞬息裏,使她安然回到屬於她的命途之上。
寒冬已去,赤穀城的上空一片明朗,疏闊的風迎麵吹來,解憂披著一件由莎車國貢獻的裘皮大衣,急匆匆等候在自己的宮帳內。很快,帳外響起一片頻繁的腳步聲,有人掀起帳簾,光祿大夫常惠跟著進到帳內。常惠垂首給解憂行禮的時候,解憂已經走到他的近前,待他行完禮,向常惠回了一個漢地的禮節。
大人一路上都好吧?
有勞公主掛牽了,一路尚好,漢廷自昭帝始元二年便開始在伊循、渠犁、輪台等地開墾荒地通利溝渠,所以,我們每到一處墾區,都有領護接應,照顧得頗為周到。路過輪台墾區時,賴丹王子更加優厚親切,並且派了向導和護衛,一直把我們送到溫宿國。但是,我怎麼聽向導說,匈奴和烏孫已經在邊境上殺紅了眼?
殺紅了眼倒不至於。那些向導們總是喜歡誇大其詞。但烏孫形勢確實十分危急,倘若漢廷再不出手相救,烏孫恐怕......
公主請勿心傷,老臣這次出使烏孫,就是專為詳察烏孫情勢的,主上特別囑咐臣下快去快回,不要有任何耽擱。
......大人,早在昭帝駕崩之前,烏孫東境的事態便險惡起來,匈奴先是譴派騎兵4000,在車師後國一帶屯田鑿井,並不時騷擾烏孫邊地,後來乘烏孫不備,突襲並侵占了車延、惡師二地。車延、惡師二地丟失之後,烏孫王親自率兵二萬,日夜督守在烏孫東境,又與匈奴人交戰數次,總算遏止了匈奴人繼續西侵的勢頭。然而,相峙的這段時間裏,匈奴人一邊偃旗修整補充糧秣,一邊向烏孫派發使節要脅烏孫。匈奴使節聲稱:如果交出我,烏孫就得平安,如果不交,便要血洗烏孫全國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