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劃割草原 (9)(2 / 3)

你看著這雙美眸,一邊為其幻化不息的美景所陶醉,一邊還能聞見女子飄香的呼吸,那呼吸像波紋一般輕輕地漾過來,潮濕,柔軟,如果你還是個男人的話,就趕快捧著她的臉長吻,或者一把擄起她,把她抗進你的氈房。人們聽了這位首領的描述,都以為他或許受了什麼刺激,昏了頭才把一麵巨泊說成一位秀色可餐的美人。事實上,他的所言一點兒都沒有誇張,甚至還有可能,除了倒映著天空和山巒的湖水,他還遺漏了一些至關重要的細節,譬如:蒲類海的湖灘鬆軟異常,如同姑娘的嘴唇,蒲類海的變幻如同天山之巔的雲霧,蒲類海的巨大如同命運不可揣測的深意。因為蒲類海的美麗,當地人都認為這裏住著同樣美麗的仙女,不然,他們無法解釋蒲類海能夠被誰裝扮得如此迷人。

傍晚之前,每一位被令勒住馬韁的烏孫士卒,都或多或少地聞見了一縷炊煙的氣味。燃料一定是幹牛糞,許多人的腦際同時冒出這個念頭,然後微微垂下頭,翕動鼻翼,仿佛要仔細辯認牛糞柴的幹濕度。有的人眼睛好,一眼望到了遠處隱沒在山穀裏的幾頂白氈帳,因為山坡的阻擋,有的僅僅能看到小半個椎形帳頂。四際裏幾乎見不到人影,牧民一日的生息就要轉入溫暖的眠床了。無知無覺裏,風也停了,夕陽在黑灰色的煙雲後散出朱紅的光焰,如同灰燼掩蓋下的火苗。倘若沒有戰爭,人間處處都能見到安謐的田園。

最先感覺到異常,並且發出劇烈預警的其實是蒲類海的湖水。在一些已經開始融化的湖麵上,水波由最初的抖動,逐漸轉為相互碰撞,並破碎成一片,而轉眼之間,波紋又開始了跳動,繼而如同沸水一般飛濺。隻是,湖水劇烈的尖叫都被淹進了黑暗裏,除了那些水域中的生靈--河狸,麝鼠,水貂--因為畏懼而躲藏得更深,居住在此匈奴人大都認為黑暗就要將他們帶入夢鄉了。

天一黑透,戮殺便開始了。馬的行速,烏孫騎兵揮刀的力度,套索的角度,以及點燃氈帳的方式,都與匈奴人所差無幾。那些驚慌失措中的匈奴士兵,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黑暗中感到遭遇了自己的影子。

黑暗中,烏孫五萬精兵如同一條黑蒙蒙的巨龍,綿延數十裏,很快以翼狀緊緊圍住了右穀蠡王的王廷,即使最早醒悟過來的匈奴人也沒能逃得出去。接下來便是機器一般地揮刀如雨,匈奴人的人頭隨之便如雨點一般地滾落在地,以至於有的頭顱剛剛落地,便被飛馳過來的馬匹一腳踢飛,一時間,鮮血四濺的沙場上,披著頭發的人頭也四下裏亂飛。

事實上,在這種時候,激勵烏孫士卒進行瘋狂屠殺的意誌,已非戰前被灌輸的對匈奴人的仇恨,而是一種極度的恐懼與極度的狂歡,幾百個日夜積攢起來的不安,隻要通過一次痛快斜刺、削砍便能徹底揮去,這差不多與一次沉醉的舞蹈相去無幾。結束了,都結束了,隻要再砍幾顆人頭下來,我就可以永遠地留在親人身邊了。幾乎所有的烏孫士卒都閃出過這個念頭。

戮殺結束後,四際裏一片寂靜,眾將給翁歸靡留開一個足夠他揮舞刀劍,以及思考的空間。翁歸靡騎著那匹漆黑的寶馬站在人群中央,默默解下係在盔甲外的一件貂皮絲絨披風,而後低著頭不語,仿佛在仔細諦聽戰爭遠去的聲音。然而,驟然間襲來的一陣風打斷了他的諦聽,他聽見火把發出布帛撕裂的聲音,又看見四周貼伏在地上的人影跟著猛烈顫抖起來。

翌日正午,正在帳幄中休息的翁歸靡拿到了剛剛統計出來的戰果數字:獲單於父行及嫂,名王騎將以下三萬九千人,得馬、牛、驢、羸、駱駝五萬餘匹,羊六十餘萬頭。

【9】權柄

時光飛逝,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雨日,烏孫王城赤穀舉行了盛大的慶典和祈願儀式。每年此時,徐徐升起的白羊星座都給烏孫人帶來了歡樂,人們渴望吉祥如意,就把它視為一年之初神祗給予子民的祝願,誰不憧憬自家的牛羊好似天上的繁星,遍布於草原之上呢。人們習慣於將自己的夢托付給高高在上的神,這是因為倘若事與願違,他們依舊可以無止境地期待,而地上這些為壽數所限的人,更多的是使他們不滿,給他們痛苦。

照例,王廷莊嚴的祭祀完成後,舉座歡虞的慶賀才能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