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劃割草原 (10)(2 / 3)

我看啊,不用咱們惦記了,素光怕是已經有了心上人。

你說的是--?

若呼翕侯啊,你難道沒發現麼?

哦,是他,年輕的翕侯,當然很好--

二人在大帳幽暗的光影裏和緩地說著話,心裏底都感到了安寧與寂靜,過去的時光似乎徊流而來,在他們周身形成一個和暖的洋流,他們浮在中間,隨便采擷任何一朵時光的浪花,都能證實他們共同的存在、相伴和扶助。

在此之前,解憂不是沒有思忖過自己的內心與情感,要說她與這個男人的相處,其實不曾有過那種令她耳熱心跳,或者魂牽夢係的愛。人們所說的那種愛情,那都是幸運的人所品償到的生命佳果,她的人生沒有這樣純美的際遇,因此,也沒有經受過那種純愛的折磨。她與這個男人的感情,是在一種政治基石上慢慢建立的,是共同的利益需求,促使他們互相幫助,互相信任,進而互相依賴,互相陪伴,有時候,解憂甚至能夠感覺得到,他們彼此都能夠用手觸摸到對方的靈魂。是的,他們不需要那種兩情相悅,也可能完成靈魂的觸摸。

然而,這是不是說,他們更像一對結伴同行的旅人,而非可以長相廝守的夫妻?有時候,解憂也會為此感到疑難,她問自己:倘若漢廷打算放棄烏孫,割斷二國的聯係,我會傾向於誰?一個是生養我的故國,一個是與我共度半生的男人,我們之間的情愫,因利益而漸漸形成,是不是也會因利益的缺失而漸漸泯滅?

既然自己都難以斷定,解憂當然不會再去追究翁歸靡在這個問題上可能會做的選擇,為了使內心處於長久的平靜,大多時候,他們都當這個假設不存在。

翁歸靡躺在床榻上,昏昏沉沉想著解憂的話,這時候,醫師阿坎急匆匆走進來了。

昆莫陛下,我已經讓人宰了一隻肥大的山羊,皮剝好後得趁熱給您進行汗療。鬆柏、苦艾和薄荷也都放在熱水裏浸泡著了。但在此之前,我想問問您,您是願意用羊皮把自己裹起來,還是想坐在熱湯藥上熏蒸熱汽?

哪一種能更快減輕我的痛苦?

陛下,蒸氣法雖然效果不如汗療法,但是比較適合您現在的狀態,這會兒,您的心跳得太快了,而且十分紊亂。治病,還得慢慢來。

那就依你吧。真受罪啊,天神呐,您為什麼給了我一付這麼沉重的軀體?他似乎比我的國家還要重許多呢......

【10】衰頹

侍女給解憂端來湯藥並服待她喝下後,都靜悄悄地退出去了,華美的寢帳裏隻剩下解憂與馮嫽二人。氈壁上的掛毯都蒙了一層白色的絹綢,一件漢地屏風上的彩繡也用白素掩住,解憂神色淒婉地倚在床頭,兩鬢已經滲出白發。馮嫽坐在解憂身旁,一邊緊緊握住她的左手,一邊憂愁地望著她。時光穿過她們二人的頭發、皮膚、衣襟,發出細沙漏過手指的噝噝聲。

解憂的心情壞透了,烏孫王翁歸靡駕崩之後,悲憤不可遏止地撞擊她,這種情況已經持續有一月之久,終於使她在風雪聲中病倒了。

身體的虛弱很快瓦解了解憂不易動搖的意誌,這幾日,她從來沒有流過這麼多的眼淚。三個月前,翁歸靡的離世都沒能使她這樣悲痛。像鷹爪撕抓著獵物,她能感到爪尖探入肌膚,扯裂血肉,進而刺進骨頭的痛。

對於四十年前,解憂依然清晰不忘,在她作為和親公主被挑選出來的時候,她不曾向任何人、任何事物詰問過"為什麼",她甚至有些快樂地接過自己的命運,就仿佛命運不過是一輛馬車,她坐上去,要自己駕馭。但是這些日子,她忍不住了,來到烏孫這麼多年,她始終在盡心竭力,但是仍然不能免除自己被權力擺布的厄運。她不得不一次次地回想、追問,是誰,將她陷於眼前這個境遇?

喝完藥,從床榻上下來,解憂坐在一張駝羔皮毯上,順手給腿上搭了一塊紫貂皮的披肩。這些動物的魂魄似乎沒有隨著生命的結束而離開,隻要人們緊擁著它們的皮毛,它們的生命便以一種溫暖的方式進入人的肺腑和頭腦。解憂被這些小生靈賦予的溫暖驅動著,思緒又重新回到這段令她無法釋懷的往事中--

年初時,翁歸靡給漢主劉病已寫信說: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不得不告訴您一個不好的消息,盡管我希望匈奴人自巴裏坤戰役以後一蹶不振,從此離開我的草原與夢境。然而,現實卻令我有些失望。前不久,匈奴使者又噩夢般地出現在了烏孫,並且帶來了匈奴單於的和親意願。當然,匈奴使節的話音一落,我便以不能再快、不能再果斷的方式拒絕了他,好讓他的主子明白,烏孫既不畏懼他,也不討好他。說實話,我們深為匈奴單於的這個念頭感到不安,因為,這等於是在警告烏孫,豺狗的眼睛還盯著我們呐。出於對烏孫--漢朝兩國近四個生肖年的情義考慮,並能夠永遠像兄弟一樣,拉著手共同阻絕匈奴人,我作為烏孫的昆莫,因此請求改立我與解憂夫人的長子,有著漢人血統的王子元貴靡為太子,並娶漢公主為太子妃,倘若漢主允準,我願以駿馬、肥騾各千匹為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