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信後,劉病已拿不定主意,便將此事交與臣屬討論。
眾人有的含糊其辭不置可否,有的說和親是對的,這些人認為本始三年那場擊伐匈奴的戰役,如果沒有烏孫協助,匈奴迄今恐怕還在危害中原。但是,擔任外交長官的大鴻臚蕭望之則斷然反對繼續和親,他說:烏孫距離漢朝太遠,就像無法知道一個陌生人的心裏在想什麼,我們無法把握烏孫今後對漢廷的態度,一旦發生什麼變故,我們根本無法控製。而今,匈奴之患已被斬除,烏孫對我們的意義也就不大了,所以,和親也就不必了。
蕭望之言之鑿鑿,一付過河拆橋的嘴臉,漢主劉病已聽後眉頭微皺,低下頭來默想了一陣兒,末了,對眾人說:烏孫在巴裏坤戰役,擄獲了近四萬匈奴人,後來又與烏恒、鮮卑三麵夾擊,徹底鏟滅了匈奴的主力。而當年,漢廷五路將軍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俘獲了匈奴2400多人。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但這件大功不可就此抹掉。烏孫算是西域與漢廷結交時間最為久長的一個國家了,近年來國力猛進,除了祛除匈奴,勾通漢廷與西域的商路,我們也需要他的相助。不過,關於立元貴靡為太子的事,我認為與元貴靡迎娶漢公主同時進行比較好,因為,我們必須防備烏孫國內發生不必要的變亂,而漢宗室女必須要確定無疑地成為太子妃。就這樣吧,這件事我允許了,諸位大人趕快下去準備遴選的事宜。
憑著解憂在烏孫的功績,遴選者再次將目光投放在了解憂家人的身上,很快,解憂之弟的女兒--相夫,作為漢廷的第三位和親公主,被選定下來。就好似她的兩位先驅者一樣,沒人管相夫的心裏怎麼想,在被選中之後,漢廷即刻為她配置了官屬侍禦上百人,並將她送入上林苑學習烏孫語。很快,前來納取聘禮的漢廷使者把這個消息帶到了烏孫,翁歸靡聽後十分歡喜,麵頰湧起一片赤紅,高興地叫來太子、左右大將和左右都尉,囑咐他們都在自己名下挑選使者和騎士,及早出發,去長安迎娶相夫公主。
便在這期間,翁歸靡病情開始惡化,黏稠的血液首先侵害了他的心髒,繼而是他的大腦和四肢。常常,他的記憶像一碗熬爛的奶粥,開始分不清時序的先後,以及事件的因果。迎親隊出發後,有天中午,洗完藥草浴,他覺得身體輕盈了許多,就差人將解憂叫在坐榻旁,為的是商議太子婚禮需要宴請的國外賓客。
夫人,因為這個吉祥的消息,我的身體差不多要好起來了。你看,今天中午,我吃了一大碗碎肉抓飯呢。我的心,也不必小心翼翼地不敢快樂了,他跳得跟年輕人一樣有力。好了,咱們說說婚禮的事吧,我看呐,但凡與我們結交的西域邦國都要發出邀請,讓他們都來看看烏孫有多麼強大,氈帳林立,牛羊滿圈,到時候,赤穀城的男女老少都要穿上嶄新的衣裝,戴上插著羽毛的帽子......夫人,我甚至想過,等到元貴成為太子之後,我們再為萬年娶一個漢公主吧,他現在是莎車的國王,倘若莎車與漢朝也能結好,西域不是有更廣大的地區可以為我們所控製了嗎?而漢朝的光芒,也可以更穩固地垂照於西域。
解憂低下頭認真聽著,聽完大吃一驚:萬年死了將近五年了,老莎車王的弟弟呼屠征聯合鄰國,以萬年性情殘暴為由,向他下了毒手,怎麼翁歸靡竟然還要為萬年娶一個漢朝公主?想到這裏,解憂憂愁地看了翁歸靡一眼,一邊伸出手指輕輕撫著衣袖上的紫色紋繡,一邊在心裏盤算,怎樣讓那些脫落的記憶重回翁歸靡的腦際,並不至於挫傷他愈漸潰散的自信。
陛下,有時候我跟您一樣呢,認為萬年還好好地活著,有一次,我竟然看見他騎著一匹白馬來看我,模樣兒端正得體,怎麼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凶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