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孫王的殿帳內,魏和意按照一位使節的禮儀晉謁了泥靡與解憂。帳內氣氛十分沉悶,魏和意代表漢主向他敬祝福體安康時,烏孫王泥靡顯得既冷漠又心不在焉。而解憂的臉色也不好看,她輕輕地向魏和意點了點頭,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從烏孫王的殿帳回來後,魏和意既感到不解,也有些不高興,身為一位可以調集西域軍隊的衛司馬,他至少是位六品大員、四品將軍,烏孫王對他如此輕慢也就算了,而解憂公主一臉淡然,卻像是有意要疏遠他。黃昏時,魏和意還在為今天遭遇的禮數不周耿耿於懷,突聽家丞來報:解憂公主到了。
魏和意快步走到前堂的時候,解憂剛剛取下遮在臉上的麵紗。
司馬大人,今天在殿帳上,你一定察覺到了什麼吧?
回稟公主,是有些異常,您的沉默尤其令我感到困惑。
正如你所感受到的,眼下,赤穀城四處醞釀著不安,那些貴人和大臣,連同烏孫王在內,都各懷心事籌算利害,有的設法附逆匈奴,有的企圖盜取國柄。我不願多說什麼,也是因為在那種場合不便於多說。
公主,路過西域都護府的時候,鄭吉大人隻是粗略地談到烏孫國內的情形,他說烏孫王泥靡性情冷酷,處理政務的手段就如同武士之間的打鬥一樣粗暴,還說他的這套辦法都是從摔跤場上學來的。
泥靡熱衷於摔跤場上的好勇鬥狠是出了名的,他為此專門豢養了一批摔跤手,供給他們吃喝,用最野蠻的方式訓練他們,等到訓練合格,就讓他們開始比鬥,勝利者可以獲得美食和女人,失敗者就得忍受饑餓和傷痛,如果他們不繼續挑戰,一段時間過去後,有幸存活下來的失敗者就成了最下等的奴隸。所以,每個摔跤手都知道自己在摔跤台上該怎麼做,倘若不把對手打到沒有絲毫反擊的可能,就等於把自己放入死亡的虎口。
今天在去殿帳的路上,我像是見到了這些摔跤手,他們在一個木製平台下麵走來走去......
是的,他們就是那些摔跤手,泥靡每隔幾日便要觀看一場摔跤比賽,很難理解他為什麼喜歡看見那些武士被重重摔倒在地的模樣,或者聽到他們的肢體被喀嚓折斷的聲音,我暗暗觀察過他在那些讓人不忍目睹的時刻臉上放出的興奮和激動,說實話,那副神情比摔跤場上的殘忍更讓我感到恐懼。有一回,他發覺了我對他的窺察,便用一種暴戾的眼神與我對視了很久。
公主,您這樣不是讓自己置於一個很不利的境地嗎?
是啊,時局已經早就不利於漢廷了。泥靡,他從來不是一位真正的烏孫騎士,敢於為烏孫的未來承擔什麼,對於那些明顯有了貳心的權臣,他隻是毫無膽氣地退讓。因為他的軟弱昏昧,烏孫王廷現在人人自危,各謀私利,臣僚之間心意渙散,再也見不到從前的披心相見。後來我想,泥靡之所以沉迷於摔跤場上的暴力,很可能是把自己想象成了摔跤場上的武士,並以此來掩蓋內心的怯懦。不僅如此,泥靡近來又納了兩位有匈奴血統的妃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完全是打算疏遠漢廷的表現。我看呐,再這麼下去,三代烏孫王建起的功業,以及漢廷對烏孫五十餘年的扶掖,將會傾塌在泥靡手中。
如此說來,烏孫已經危在旦夕之間了?
是的,我就是因為這件事來找司馬大人的。
公主請講--
我的想法是,這種禍國殃民的君王,除掉他也罷--
啊,公主,弑君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