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劃割草原 (16)(1 / 3)

連日來的神傷已經讓解憂忍受不了眼前這一幕,她腿一軟昏倒在地。

天亮時解憂醒來,奶媽看著她枯黃的臉頰,上前央求道:

夫人,求您別把小殿下帶在身邊了,我是個下人,累點兒沒有什麼,但是您不一樣,整個赤穀城,整個烏孫都還指望您......

解憂搖了搖頭,抬手示意奶媽別再說了。

這是自己用仇恨釀造的苦酒,解憂明白她得自己咽下。一次昏厥倒讓她鎮靜了許多,她覺得也許會有一種辦法,把鴟靡的不幸替換給她。腦際閃過這個念頭之後,解憂感到心中擠壓的痛苦略微鬆動了一些。

天氣漸漸轉暖,赤穀城外北山上的積雪有了融化的跡象,打井的工匠那裏有了一些好消息,凍土開始鬆軟,幾眼半途丟棄的廢井突然在一夜之間滲出水跡。可是馮嫽仍然不見回來,站在崗樓上放哨的士卒望穿了眼睛,也沒有見到任何援軍的影子。因為不知還要僵峙多久,赤穀城內每人每日的口糧又減了一些。士卒裏開始有人獵射飛禽,但是鳥雀飛過赤穀上空的時間是那麼短促,所以,隻有極少人能得到這個好運氣。

而泥靡一方的營地也越來越安靜了。根據魏和意的判斷,泥靡的供給一定出了問題,否則不會連續多日隻圍不攻。事實上,泥靡這邊的情況比魏和意想象的更要糟糕。被刺之前的泥靡差不多已經成了孤家寡人,別爾特翕侯如果不是別有所圖,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裏。所以,逃出赤穀城的泥靡實際上沒有召集到更多兵力。他送到各個部落的求救信,那些首領大多隻看了一半就扔進火裏燒掉了。一邊是烏孫王,一邊是漢朝公主,這些部落首領都清楚現在哪個也不能幫。泥靡見到送出去的求救信沒能換來一個援軍,氣得破口大罵,一邊嗷叫一邊鞭打沒能帶回好消息的士卒。末了,又指著兒子細沈瘦的鼻子罵他沒用,並揮動鞭子要他去匈奴搬兵。細沈瘦被他罵得臉上無光,忍不住與泥靡大吵起來。細沈瘦說:如果不是你得罪了所有人,今天你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泥靡一聽此言,剛剛見好的肩傷不禁迸裂開來,他本想上前教訓一下細沈瘦,卻一個跟頭載倒在地。

泥靡一病不起,細沈瘦也無心攻城,隻好隻圍不打,靜觀其變。

局勢未見緊急,沒事的時候,解憂便把全部的時間都用來陪伴鴟靡。

多麼奇特的巧合,在我生命受到圍困的時刻,我的內心也經曆著同樣的遭遇。一天中午,帳外暖風融融,解憂一邊給鴟靡喂著奶粥,一邊在心裏感歎。如果人們知道我生下的是自己的詛咒,他們一定會把我當作魔鬼扔進火裏。唉,上天把我內心的惡變成了一個孩子,那麼,他要如何長大呢?我的詛咒沒有飛向它該去的地方,反而變成了我的孩子的痛苦。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上天是知道的,讓我眼睜睜看著我的孩子受苦,還不如直接讓我死。

鴟靡坐在解憂膝前,極安靜地咽著奶粥,他目不轉睛看著解憂,眼神既柔軟又憂傷,就好像聆聽著她的每一句心語。

難道我錯了嗎?難道泥靡不該受到詛咒?他處處與我作對,他是嗜血的猛獸,他把痛苦別在腰上,又把它像匕首似地投向他選中的人,看到人們流血,他就哈哈大笑。如果痛苦是一條河,那麼他就是在這條河裏劃水遊樂的暴君。

想到這裏解憂停住了,因為她已經在鴟靡的眼睛裏看到了恐懼和痛苦,含在嘴裏的奶粥也被他吐了出來。哦,他一定又聽見我的話了,他在用自己的痛苦阻止我的仇恨。解憂不得不停住了。她拿起手邊的繡花絲帕揩幹淨了鴟靡的小嘴,無可奈何地嘟噥了一句:好吧,我不說他了,你乖乖地吃飯。

從這一刻起,一當再想到泥靡,解憂就會變得小心翼翼。在烏孫的四十多年裏,任何危險都沒能使她後退一步,任何人都沒能摧毀過她的意誌,但是此刻,她的內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膽小,她的心變成了鴟靡那張孱弱的臉,寫滿了畏懼和愧疚。在鴟靡的痛苦前,她毫無反抗地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