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善耆有點愚忠,性子直、脾氣暴,但卻並不死板保守,特別趕時髦,是個不折不扣的“時尚潮男”。毫不誇張地講,善耆的宅子是當時北京城最摩登的。他家的客廳是法式風格,臥室則走的日係路線。他是眾多王府中第一家裝電燈的、第一家用自來水的、第一家坐沙發的、第一家睡席夢思床的、第一家安發電機的……他好新潮不止於此,還積極送孩子出國留學。他共有21個兒子17個閨女,這38個孩子,沒喝過洋墨水的僅有兩人,其中24位留日,其餘的留英、留德、留比利時……麵對這麼一位弄“潮”兒,親貴們自然褒貶不一,善耆對此一笑了之,最多回應一句:“自樂自知,旁人愛說什麼說什麼吧。”
對朝廷忠貞不貳,不拒斥新鮮事物,這使得善耆具備了改革者所當有的基本素質。隻是他那讓一般人都消受不起的直率與暴躁,易招致眾怒,為其喜憂參半的結局埋下了伏筆。
屁股決定腦袋
念及保駕有功,同時考慮到肅王府被洋人洗劫一空,於是慈禧賞賜善耆出任崇文門監督一職。這可是朝廷最著名的肥缺之一,其關稅收入曾一度在全國各關卡中高居第四,不僅可收受賄賂,還能坐收部分稅款,一年下來,少說也能撈他個幾萬兩銀子,想當年和珅就是靠這個職位成為乾隆朝先富起來的那一批人。然而善耆偏偏不識趣,一上任就大搞所謂“反貪風暴”,禁止勒索,查辦貪墨,財政收入確實增加了數倍,然而官員們卻終日清湯寡水,不能開葷,就連慈禧也犯愁,歎道:“若是都照肅王這樣辦,將來還有誰願做崇文門監督啊!”果不其然,奕劻一紙參劾,朝廷立馬將善耆擼了下來。
兩年後,善耆出任工巡總局管理事務大臣,意氣風發的他任職期間,銳意革新,其舉措之一即是整修王府井大街。之前,王府井一帶路麵很窄,凹凸不平,常常是晴天一身灰,雨天兩腳泥,街道兩邊的商鋪很少。《辛醜條約》簽訂後,大使館逐漸建立,來往的洋人也日益增多,頭腦靈活的善耆很快意識到此地潛在的巨大商業價值。經他奏請,王府井大街路東建成了“東安市場”,鼓勵商人在此開設店鋪,而且街道也得到了拓展整修。如今,遊人來北京,必去王府井,但卻很少有人知道,王府井是一個叫善耆的滿人擴建的。然而,善耆的改革舉措又不受大佬們待見,不到兩年,又被奕劻彈劾罷免。
常言道:“吃一塹,長一智。”經諸多打擊,善耆本該變得圓融一些,孰料他依然我行我素。幾年後,善耆出任民政部尚書,主要負責社會管理與警務治安,抓賭禁賭是其分內之事。一次,善耆部下發現一家地下賭場,奕劻的兩個貝勒爺是常客。善耆一聽是慶王府的人犯事,兩眼馬上放光,連夜布置,率眾抓賭。淩晨左右,正是賭徒們玩得最high最瘋狂的時刻,善耆一聲令下,警察們衝進賭場,奕劻的兩個寶貝兒子奪門而逃,恰與善耆撞了個正著。
此時又衝出兩個洋賭徒,亮出手槍對著善耆,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勢。善耆處變不驚,緩步上前,突然間雙手一揚,分別抓住兩個洋人的手腕,使勁一擰,兩支手槍全都落地,洋人們疼得直叫。收拾完洋人,善耆轉過身來,微笑著對載振、載摶說:“二位爺,該你們了!”
載振、載摶二人早就知道善耆武功了得,如今又親眼見識,嚇得癱倒在地,連聲求饒:“但憑王爺發落,隻是看在父王麵上……”善耆順勢發話:“好!看在慶老王爺麵子上,送二位回府,警察走在前麵開道,給你們留足麵子。”
隨後善耆耳語吩咐部下:“慢點走,多耽誤些時辰,在慶親王上朝路上人多之處攔住他,拿我的帖子將人交給他。”這樣招搖的方式,不僅滿朝文武、就連市井百姓也都知道此事,天還沒亮,“老慶王家兩個不爭氣的貝勒爺賭博被抓”的消息已傳遍了大半個北京城。奕劻氣得牙根直疼,又不得不寫帖子感謝善耆執法從寬,施恩放人。
而善耆拿到回帖,高興得合不攏嘴,連呼:“痛快!痛快!”此舉既力挫了慶親王的囂張氣焰,又表現了民政部徹底改革的決心。
當然,作為一名“改革控”,善耆不僅有其鐵腕懲奸的一麵,更有懷柔籠絡的一麵。清末政府,可以把它比作一位高齡老人,歲月銷蝕令它百病纏身,其中最要命的症狀是心髒病,而病源即全國各地的革命運動。進入20世紀以來,幾乎年年都有數次革命起義,每次都搞得清廷氣喘胸悶、心肌梗死。而對於革命黨人,清廷的對策無非是鎮壓、逮捕、治罪、殺頭,如同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簡單粗暴,效果不佳。善耆經常反思政府的這些舉措,認為應該改變對革命黨人的態度,攻心為上,從堡壘內部搞垮對方。於是善耆暗地裏經常同革命黨來往,打成一片。例如,善耆曾將革命黨人程家檉納入幕府,待為上賓,借助他來與革命黨結交,以達到“和平演變”的目的。然而,程家檉也不是傻子,他也利用這種特殊身份為革命事業做事。萍瀏醴起義時,革命黨人胡瑛等被同誌出賣,身陷牢獄,程家檉乃“假借善耆之名,致電張之洞,陳獄之冤,為乞開釋,冀以少緩其死”。最終胡瑛等人由斬決改為十年監禁,使這些革命黨人免於一死。善的這一舉動果真贏得了革命黨人的好感,甚至章太炎曾寫信給程家檉,請他轉告善耆,希望他能加入同盟會,一起搞革命。本來策反革命黨,差點兒“被策反”,善耆連忙回信,表示多謝章的好意,“不願入會,願相扶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