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能確定它就是老鼠呢?
因為我被撞過!說到這裏我哭了。
我說我以前住過一間房子,那房子久無人住,在夜間一直是老鼠上躥下跳的場所,它們在那裏磨牙、打架、拉屎撒尿。後來我住了,事先顯然沒跟它們打招呼,所以到了夜裏,等我熄燈躺下之後,它們遵照習慣又來了。在我床框床腿上爬來爬去。剛開始我還會坐起來打開燈趕它們,等我再熄燈,它們居然又來了。而且之後許多天,起碼有兩個月,它們還是每晚必到。你聽說過聊齋嗎?我覺得它們跟那個有點像。
停,別說過去,你還是說你前幾天晚上那事兒,你怎麼知道它是老鼠呢?你開燈了嗎?
不用開燈我也知道。它在我耳朵上側撞了一下,就迅速彈回去了,然後因為夜深人靜我聽到它快速爬動的聲音。我剛才說過,我已經快睡著了,如果一般情況下有人叫我起床我是很不情願的,即便是半夜喊我喝酒,我也會推辭,但當時我立即就跳了起來,打開了燈。
看到它了沒?
看到了,它嗖嗖地跑。衝房門處跑。但房門被我關上了,所以咚的它一頭撞上後,就跟遊泳運動員似的,極其敏捷地就掉轉方向往我麵前跑。我沒來得及躲,它就爬過我的腳背鑽到了床下。我還發現它的四個腳是涼的。
然後?
我根本不敢探下身體到床下看,我當時渾身顫抖。說實話,我當時充滿了怨恨、憤怒和恐懼,我希望自己手上有塊磚,一磚命中將它砸死。即便它突然變成一個人,我也會砸死它。也就是說,在那種情況下,叫我殺人都是完全可能的。隻是我動不了,跟中風似的,動不了。我就戳在那兒,除了不能控製地渾身發抖之外,一動不動。
那它呢?
它爬上了窗簾,窗簾晃動,像窗戶開著被風吹的樣子。再然後它就不見了。
去哪兒了?
因為它不在了,既沒影也沒聲,我動了起來,心驚膽戰地在屋子裏找了半天。我用掃帚挑過窗簾,把床也掀過來看看它有沒有吸在下麵,我甚至還拽著被角猛烈地抖弄了一番,都沒有。最後,我發現床頭那裏的一扇窗沒關好,有一道縫隙。根據我的經驗,這道縫隙正好可以讓剛才那隻老鼠自由進出。我知道,剛才它就是從這裏進來,現在從這裏出去的。
那你關嚴了不就行了嗎,他有點不耐煩了。
是,我是這麼做的。可是,我這幾晚老睡不著。即便我快要睡著,也會因為一點細微的動靜而驚醒。我已經把床調換了位置,並且改睡了另一頭。那一塊它爬上床的位置基本被我放棄了,連腳也不願挨一下。
哦,他有點勉強地問,這幾晚它進來沒?
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每天都會多次觀察一下自己的窗戶是否關好。我已經確定以前窗戶那個縫隙是它唯一的進出口了。
哦,那你安心睡覺吧,它不會來了。他已開始哈欠連天。
我說,你真這麼覺得?
他說,難道不是?
不是,絕對不是。我想到之前的許多夜晚,它沒撞我腦袋之前,它都進來然後出去,心裏就受不了。
哦,他把身體攤放在椅子上,說,別瞎想了,俗話說,眼不見為淨。
不,不是這樣的,你對它們太不了解了,我急切地辯解道,我知道它這幾天晚上肯定每晚都來,都會到當初的那個縫隙看看能不能鑽進來。現在你知道我難以入睡的原因是什麼嗎?是它曾經多次進出、現在仍然還保留著進出我的房間的念頭。這個念頭會使它起碼在兩個月內每晚都出現在哪個縫隙前。當然,它鑽不進來,會罵一聲,會覺得運氣不好,運氣不好又有什麼呢,運氣是很難說的事兒不是嗎,這說明它還會來碰運氣……
說到這裏,我發現報紙已經覆蓋了他的臉,他快睡著了。是啊,我相信絕大多數人都無法容忍我這樣喋喋不休地談論老鼠,因為老鼠跟我沒有仇,它隻是經過而已。發生關係也非它所願。從它的角度來說,它對我更為恐懼。但這樣自我安慰也沒用,不能舒緩我即將崩潰的神經。真可惜,他始終沒有告訴我,自己因為老鼠的再三刺激是否已產生心理問題?如果有,我希望自己能夠得到妥善的治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夜整夜地心驚肉跳。
也許我應該把他叫醒,搖晃他鬆弛的大腿或頭部。但我想到自己不是老鼠,所以就放棄了,然後又從那個敞開的門縫裏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