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節(2 / 3)

雨鵑他們住的是二樓的房子,晚上很熱,客廳裏的涼氣久久都過不到他們的臥室,於是他們就把床墊子搬到客廳來睡。晚上一搬墊子,鄺野就覺得對不住妻子,結婚時因為想到有可能出國,他們沒有買新床。到了美國,最便宜的新床也得一二百塊錢,更舍不得買。兩個床墊,一個人家給的,一個從垃圾旁撿的。出國前,雨鵑和鄺野都沒有想到美國的日子會如此清苦。雨鵑穿的都是從國內帶過來的衣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買衣服的。美國的衣服說起來也不算特別貴,雨鵑隻是覺得從國內帶過來那麼多衣服,不穿不是浪費錢了。鄺野頭發長了,也不去理發店去剪。一個頭剪下來也差不多十美元,還得給小費。因此,剪頭的任務就落在了雨鵑的身上。

盡管雨鵑是個溫柔的女性,可也不是樣樣都在行。剪了兩個小時,頭發還沒剪好。鄺野有些沉不住氣了,叫雨鵑拿過鏡子看一看。一看不打緊,鄺野完全失去了耐性,因為照雨鵑目前的速度,還得再剪一個小時。於是他就開始指揮雨鵑剪這剪那。雨鵑的速度慢完全在於她沒有技巧,再加上她不敢下剪子。當鄺野指揮她時,她整個都亂了,就說你別指揮我好不好。鄺野說人家半個小時能剪完,你都快剪三個小時了。鄺野的腰坐乏了,可他卻沒想雨鵑的腰是不是已經站直了,疼得彎都彎不下。雨鵑一怒之下說,人家半個小時能剪完,你找人家去。鄺野真的打了電話。沒想到他找的竟是菊石,三剪子,兩剪子,鄺野的頭就剪好了。

由於那天夜裏麻煩了菊石,雨鵑至今都過意不去,想請他吃飯。她跟鄺野小聲嘀咕了一下,鄺野覺得也是,爽快地同意了。雨鵑麻利地做了一桌豐盛的菜,席間,鄺野沒話找話問菊石,聽說你要信基督教了?菊石回答說他奶奶和姥姥都是老基督徒,他們總是給他傳福音,所以他決定接受基督。

當鄺野想進一步追問下去為什麼時,雨鵑便板起了麵孔,這在美國是最忌諱的事,鄺野便把到嘴邊的話硬給咽了回去。雨鵑趕快挑起另外一個話茬,問菊石個人大事定了沒有。一個新來的叫小紅的女生對菊石崇拜極了,她抵達美國那一天是菊石接的站。看到高高大大的菊石,她的心怦怦直跳,總是找借口接近菊石。菊石不是很想與太小的女孩子交往,認為年紀太輕的女孩像嫩竹,經不住風吹雨打,容易婚變,而他信仰、追隨一生的上帝是不讚成離婚的,他不想讓自己的婚姻支離破碎。

盡管小紅對菊石關心備至,菊石還是對她若即若離的,這使女孩很痛苦。若不是那天小紅向雨鵑傾訴苦惱,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雨鵑是不知道的。聽到雨鵑問起自己感情上的事,菊石不想在他們麵前遮遮掩掩,於是征求他們的意見。雨鵑認為小紅太年輕,才十九歲,也許她愛的隻是她心目中的偶像。當真正走進婚姻的殿堂,如果理想中的人與事實反差太大,婚姻容易破裂。而鄺野卻認為,婚姻本身是充滿變數的,像一場賭博,你無法知道自己是否能贏。輸了又怎麼樣?從頭來就行了。生活就是充滿輸贏的。如果太在意輸贏你就無法承受失敗的打擊,你就會裹步不前。如果對婚姻寄予太大的希望,失望就將伴隨人的一生。人無完人,婚姻也如此,所以,人要試,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失敗了就再來嘛。

菊石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感情篤深、已結為十多年夫妻的雨鵑和鄺野在此事上有那麼大的分歧。盡管他已過而立之年,但在婚姻上卻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本來指望得到他們的幫助,沒想到他們的分歧把他搞得更糊塗了。想到還沒有買菜,菊石吃過飯就向雨鵑和鄺野告別。隻有星期六中國店才進一些新鮮蔬菜,去晚了什麼都沒了。日複一日地吃美國菜,讓人見飯都想吐。

車開到中國店,菊石看見小紅正吃力地把剛買來的東西往車上搬。小紅一抬頭也看見了菊石,便羞赧地向菊石笑了一下,輕聲地說:“我買的太多了,裏麵都沒了,你要不要點?”菊石進去一看,果然什麼都沒了,於是就說你勻一些給我吧,然後就掏錢,小紅趕緊按住他的手,要什麼錢呢,我可沒長在錢眼裏。

小紅的手軟軟的,菊石像觸摸上了一個麵團,這個感覺讓他心裏非常非常的舒服。他想到了英蘭,英蘭的手就是這麼軟的。看到菊石愣在那裏,小紅就說拿著吧,不要提什麼錢。菊石趕快說去我家吃飯吧,小紅說吃過了。菊石又趕快說咱們晚上一起包餃子。

小紅今天感到很幸福,她不明白菊石為什麼突然熱情起來。她不知道菊石的變化源於鄺野的一番大道理,要是知道了,她會感激鄺野一輩子。鄺野的話深深觸動了菊石,不是嗎,自己跟英蘭郎才女貌,而且還偷吃了禁果,結果怎樣,英蘭還不照樣嫁給了廠長?把他這個大學生看在眼裏了嗎?他像突然悟出了人生的真諦,不要太認真才好。鄭板橋不是說過難得糊塗嗎?這在中學就知道的名句怎麼領悟這麼晚,怎麼這麼不會應用呢?

小紅是個獨生女,哪裏包過餃子。媽媽喊她吃飯時,她還嫌媽媽聲音太大。盡管小紅虛心跟菊石學了一下,可她包的餃子還是全部臥倒了,怎麼都立不起來。菊石開玩笑說,你包的我可不吃。盡管菊石是一句笑談,可小紅卻往心裏去了。想到如果將來嫁給菊石,連餃子都包不好,哪對得起菊石?從那以後,小紅不忙的時候就學包餃子。

等到雨鵑再一次見到菊石時,菊石幸福地說他和小紅已經戀愛了。雨鵑覺得不必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於是趕快祝賀。

鄺野的到來的確解決了雨鵑的相思之苦,生活上也給雨鵑帶來了諸多方便,雨鵑幾頓飯都是吃現成的。鄺野的廚藝不錯,臨來前,還去廚師班學了一通,因為悟性很高,還是優秀學員呢。可雨鵑還是莫名地惆悵。看看周圍的人,買車的買車,拿綠卡的拿綠卡,自己有什麼呢?雨鵑完全忘記了鄺野不在身邊時自己的期盼,隻要跟鄺野在一起,還有什麼苦難不能承受呢?還有什麼能比與鄺野團聚更令雨鵑幸福的事情呢?如今,鄺野來到她的身邊,她卻高興不起來了。

自從她得了一個C,兼管博士生工作的院長助理對她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今天說她到美國不用功隻想拿綠卡,明天又警告她得了C就別想來年再拿助教金。院長助理其實是想讓雨鵑振作起來,可她的方式很粗暴,讓人不舒服,美國人一般都很禮貌,至少在工作環境中是這樣的,所以助理說話的確讓雨鵑感覺很沉重,感覺很痛苦。

在中國上學時,雨鵑在班裏從來都是頂尖的學生。這回到了美國,卻怎麼也尖不起來了。雨鵑這一屆招了八個學生,隻有她一個是外國人,其餘都是美國人。人家有的已經開始發表學術文章了。鄺野沒來時雨鵑在校報上還發表了幾篇文章,但那不是學術的。鄺野來了以後,她興趣全無了。副院長根本不在乎雨鵑在校報發表了多少文章,她要的是學術文章,因此,每當跟助理談起雨鵑時,她都說要給雨鵑一些時間。在雨鵑之前的中國學生,拿兩個C的大有人在,可到了最後,也沒少發表文章。一個學院學術文章發表的多少直接影響學院的聲譽。文章發表多了,院長臉上自然有光,所以,他們都鼓勵學生發表文章,鼓勵老師與學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