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鵑不會送禮、不會拍馬屁,如果試圖送過、拍過,或許送得不對、或許拍得不是地方,否則,不會淪到那個地步。很快,雨鵑就明白這個報社根本不適合自己,頭頂上太多的鐵絲網,把她這棵渴望生長的樹緊緊箍住,使她根本沒有生長的空間。雨鵑試圖穿透鐵絲,讓自己的某個枝椏伸展伸展,結果她發現那也是徒勞的,反而鐵絲網箍得更緊了。如果雨鵑繼續呆在那裏,她的命運隻有一個:慢慢地枯萎乃至死亡。如果不想死,你就想轍吧。於是,雨鵑就偷偷地讓自己的根部發展,長的粗粗壯壯的,好讓它蔓延,長啊長啊,雨鵑終於越界了,她漸漸地在另外一個地方冒出了小芽,雨鵑渾身所有的養料都向這個地方輸送,很快,那些小芽芽就長成了另外一棵樹,一棵枝葉茂密、碩果累累的樹。當社領導發現時,雨鵑已經巨樹參天了,砍不了了。
采訪名人、采訪普通人,把雨鵑忙得不亦樂乎,大報小報都能見到雨鵑的名字,這把領導的嘴都氣歪了,人事科長每次見到雨鵑總是酸溜溜那麼一句話:你的自留地比公家的長得好。雨鵑笑了一下,露出一張人事科長變著法地壓抑並不起作用的笑臉,這笑臉更加激起科長心中的怒火,恨得她牙根直癢癢:看我怎麼收拾你。結果,雨鵑不僅上了受壓抑、排擠名單,還上了受領導打擊、如有必要解雇的名單。要不是鳳東提醒她,她挨整還不知道。
另一雜誌社主編看雨鵑文章寫得好,就想調雨鵑過去。雨鵑很猶豫,誰知道那個單位的人事科長怎麼樣呢?會不會也跟自己單位的人事科長一樣,自己沒本事就想法整人、限製別人發展呢?有一個月,編輯部的人有病的有病、請假的請假、進修的進修、出國的出國,整個發稿任務全部壓在雨鵑的頭上,好事一件也沒輪上自己。雨鵑心裏很窩火,別人想幹的時候沒有自己的份,不想幹的時候什麼都推給了自己。社領導和人事科長不僅看不到整個編輯部全部指望雨鵑出活,反而還想整雨鵑,計劃讓她年終考核不及格,考核不及格的結果是:雨鵑工資要降級,而且一輩子都別想晉升中級職稱了,評定的結果還跟檔案走。
自然,雨鵑有時就找鳳東訴苦,鳳東是一個很正統、很保守、很保皇的人,她勸雨鵑忍著點,利用大家都不在社裏的機會好好表現一番,改變一些人對她的看法。雨鵑的血直往上湧,我又能改變誰的看法呢?看法是改變的嗎?領導的定視誰又能駕馭得了呢?你整姑奶奶,姑奶奶還不想呆呢。出國的好事輪不上便罷了,還要在年終評定上整我。血氣方剛的雨鵑終於認識到自己必須走了,也不得不走了,她要走得遠遠的,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一個可以自由翱翔的地方。
雨鵑準備出國,浪跡天涯!!!
雨鵑心中出國深造的夢想像兩隻翅膀帶著雨鵑飛呀飛,那時的雨鵑不知困苦、不知疲倦,目標隻有一個,飛呀飛,飛到大洋的彼岸,到美國去看天高雲淡。那會是怎樣一個美妙的國度啊!
雨鵑申請了三所學校都被錄取了,然而她的信被人拆看、撕毀,她對錄取的事一無所知。要不是她讓在美國的堂姐打聽情況,雨鵑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已被錄取。雨鵑後怕地想著,如果現在不在美國,仍在國內,自己會幹什麼?在單位那種環境下,她能幹什麼?又允許她幹什麼?
那是多麼難熬的日日夜夜啊。你知道人家舉著刀要殺你,而你又必須裝出笑臉。雨鵑以笑臉迎接一切災難與不幸,她渴望她能來到美國,那時一切的一切都好了。考試、申請學校難不倒雨鵑,難的是辦護照。那時辦護照比登天還要難,需要單位出證明信。雨鵑知道要是提出出國,人事科長肯定不允,自己的美好前程將成為泡影。雨鵑想出一計,幹脆,破罐子破摔,讓單位把自己辭了。鳳東每次見到雨鵑都勸她好好幹,還是有希望的。雨鵑苦笑一下,心想,如果真有希望的話,那也是在美國,是在我那魂牽夢繞的美國。主意已定,雨鵑就不好好上班,每天嘻嘻哈哈地泡病號,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社裏除了偷拆信的人,沒人知道雨鵑想出國,而這個人又不敢說出真相,否則人家會問他,你怎麼知道雨鵑要出國。本來,除了鳳東還有一位叫藤藤的編輯曾為雨鵑考核的事替她說過好話,因此還得罪了社領導,雨鵑的不務正業讓藤藤顏麵盡失,無法再替雨鵑說話。很快,解聘雨鵑的決定上報到部委人事部批準。雨鵑就給人事部主管幹部任免的科長打電話,為了自己遠大的理想,為了自己的自由翱翔,雨鵑就假裝要求到部委下屬的院校去教書。
雨鵑沒有送禮,她對送禮真的缺乏概念,送什麼怎麼送雨鵑缺乏訓練與常識,一個月後,人事部批了:雨鵑被解聘了。雨鵑隻好去取檔案,可是取檔案時,小科長還不給,說等到雨鵑找到用人單位,發接收函才給。雨鵑怒目圓睜:你們都把我解聘了,檔案還不給我嗎?那小科長還是有良心的,想想,也是的,給她吧。於是,讓手下把雨鵑檔案封個嚴嚴實實,交給了雨鵑,以防雨鵑私下拆開。
當雨鵑把檔案拿到另外一個單位管人事的朋友那裏時,人家對雨鵑說,拆,不好的東西你都扔出去。拿著沉甸甸的檔案袋,拿著這個讓大多數中國人至死都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麼東西的神秘物件,雨鵑足足怔了好一會。手一哆嗦,雨鵑就把檔案袋撕破了。朋友說,沒關係,到時候,我再給你換個新袋子。這個讓雨鵑二十多年倍感神秘的袋子裏裝了些什麼東西呢:雨鵑的高考試卷、大學畢業證明、職稱評定、考核沒通過文件和社裏辭退通知。雨鵑抽出考核沒通過文件,立即把它撕了個稀巴爛。撕完了,還有點後悔了,笑笑說:“留著多好,我撕了一個曆史文物。”朋友半譏諷地說,你別做夢了,到美國去發財吧。
激動、徹夜難眠,雨鵑終於登上了去另一個國度的飛機。看完鳳東的信,雨鵑的眼角掛著一滴清淚,鳳東說很想念她,自從雨鵑走後,社裏又進來一個研究生,但很快就把人家給整走了,不知人事科長何時能發善心,不再整人,或者她什麼時候能下台呢?
每每有鄺野的信,雨鵑從不拆開看,都是鄺野先看,然後扔給雨鵑看。當雨鵑把信遞給鄺野時,鄺野掃了一眼信封,隨手扔到床上,說洗完澡再看。洗完澡鄺野也沒看。第二天早晨鄺野聲稱老板娘讓他早點去,便提前半個小時離開了公寓。把車停到餐館門前,鄺野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裏麵露出黃皇的照片和半頁紙的信。信的大概是黃皇終於度過危險期,現在茁壯成長了。畢竟是早產,又是手術催下來的,黃皇身體有點弱。澗雪請了一年的假照顧黃皇,如今孩子的情況正常了,不再讓人擔心了。
鄺野拿照片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表情木訥、嚴肅地望著前方,腦海裏都是澗雪大學時活潑可愛的模樣。那時是鄺野狠命追澗雪的,剛開始澗雪還拒絕鄺野,但很快就無法抵製鄺野的進攻,很快,澗雪就離不開鄺野了。澗雪剛開始拒絕鄺野的原因是由於她有著不清白的過去,她怕自己配不上鄺野,怕自己的失貞玷汙兩人純潔的愛情。母親在臨終前反複囑咐澗雪不要告訴鄺野她的這段曆史,否則,鄺野會離開她的。然而,當鄺野和澗雪的關係已到了談論嫁娶的地步,澗雪內心的鬥爭越來越激烈。她一方麵不想告訴鄺野,怕真的像媽媽說的那樣失去鄺野,另一方麵隱瞞真情又使她十分內疚,她認為隱瞞等於背叛。這內疚之情一直折磨著澗雪,使她無法享受跟鄺野在一起的快樂,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頭,終於理智戰勝了情感,她告訴了鄺野,以求心靈的解脫,她不想生活在忐忑不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