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連你們也覺得不行嘛。人家能聽我的?我算老幾?”青年又道,“算了吧,年年都要死人。凶手不可能是一個,你一拳他一腳,要抓就得抓一大幫,抓來往哪裏關?法不責眾,這個道理你們是清楚的。”
“我們不清楚!”有人喊起來。
“不清楚那我現在就告訴你。”
穀倉哥哥氣得渾身一抖:“你們要不管,那我們就把他們全殺了。”
青年眉毛一揚:“有本事去啊!”說罷,他回身咣地關上了門。
穀倉哥哥望著大家,兩眼陰暗可怖。他看到了夥計們紫脹的臉,看到了不遠處的一根繩子上曬著拆洗過的被裏被麵,看到幾隻雞在那裏安閑踱步。他分開眾人跑過去將白色的被裏一把拽下來,又對夥計們喊道:“宰了,把這幾隻雞宰了。”但大家情緒低落,反應冷淡,誰也不想再把精力宣泄在一些無所收益的事情上。
有人懶洋洋地說:“再不想辦法找個地方淘點金子,今年就算白來一趟了。”
“那就淘吧。”穀倉哥哥煩悶地喊一聲。
突然管理所的門又開了,那青年走出來問道:“你說圍子人搶占了黃金台?要在台坡上挖坑?那還不容易對付麼?他挖坑,你放水,上遊的澇池還能用。”
“放水?”
“放水把坑淹掉,誰叫他們無法無天哩。”
穀倉哥哥半晌沒說出話來。這主意太好了,好得他不知道如何讚美。他回頭睃巡自己的夥計們,嘿嘿嘿地笑了。
他滿足了。他就要帶著大家去幹另一樁大事業了。臨行前他沒忘記去看看驢妹子。他來到她門前,見門鎖著,四下裏望望,沒望見她,便又返回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這半天沒看到李長久,問別人,別人說,剛來這裏就去杉木林裏解手,到現在也沒照麵。這畜生,大概是跑了。他想著,濃眉跳了幾下,鼻翼抖了幾下,嘴皮子顫了幾下,手一揮,咕噥道:“回去再收拾,過了初一還有十五哩。”
懷揣著陰謀帶來的激動,穀倉人躊躇滿誌地離開了積靈川。而這時李長久其實並沒有逃走,隻要他們尋找,就一定會發現他仍然呆在杉木林裏。他沒尿卻一直做著撒尿的樣子,因為他覺得隨時都會有人追蹤而來,到那時他的舉動就是他為什麼久久不歸群的理由。在這種手握男根的靜止不變的姿勢中,他思慮著自己的出路。他錯誤地估計了自己人,以為他們一定會去唐古特大峽口攔截他。所以他想躲開荒原的陽光,去向黑暗乞討平安無事地離開古金場的機遇。
黑夜如期而至,他走出杉木林,輕手輕腳地路過土坯房,正在慶幸萬籟俱寂、四周了無人跡時,突然聽到一聲斷喝:“誰?”驚慌中,他沒搞清這聲音來自何方,跳起來就跑,卻被一個人迎麵攔住了。他停下,見不是自己的夥伴,心裏踏實了些。
“賊日的,偷了誰的東西?”
“我不是賊,我是過路的。”
“不是賊,為啥怕人喊?”和黑夜一起來到積靈川的絡腮胡子一眼就看穿麵前這個人不是個過關斬將的主兒,無所顧忌地搜起身來。他什麼也沒搜到,又問道:“過路的?路過這裏去做啥?”
“來金場還能做啥?我是穀倉人。”
“就是搶占黃金台的穀倉人?一夥吃五穀不屙幹屎的瓜娃。夥計,跟我幹吧,看你身坯裏還攢著些力氣。”絡腮胡子是個年年靠收買砂娃淘金子的金掌櫃,眼下他恰好覓到了好金地,正需要人手。他又說:“我發工資,一天兩塊,還要管你吃飽喝好。至於金子,醜話說在前,能下得大苦就能多得,下不了大苦一星也沒有。”他掏出一張拾圓的票子。“先拿著,買兩條煙抽。”
李長久凸起眼珠不敢接。
“不識好歹。”絡腮胡子收起錢,走了。
李長久盯著那間吞沒了他的土坯房,思謀了半晌,猶猶豫豫上前敲開了門。絡腮胡子正在脫褲子,一見他,便又提起褲腰。
“我幹。”他說。絡腮胡子扔過拾圓錢來。李長久伸手沒接住,錢掉在地上。
“章法定在前,偷懶耍奸就要吃鞭子,你想好。”
“我先試當試當。”
“那不行!幹起來就得幹到底,不出唐古特大峽,你就是我的人,我要你咋你就咋。”
不就是鏟土挖砂麼?苦苦累累他也受過,甩不動鐵鍁鎬頭就不算是莊稼人。他想著彎腰拾起錢揣進兜裏。絡腮胡子勒好褲帶過來,一拳夯在他胸脯上。他愣了,怯怯地望著對方。絡腮胡子哈哈大笑:
“這叫下馬威,敢還手我就讓你屎尿鼻涕、湯湯水水先流出來。”
他強打精神笑笑,要退出去,從炕上被窩裏探出個女人頭來說:“別走了,今黑就歇在這,不礙事的。”
這夜,李長久和他們睡在了一條大泥炕上。
一邊是貨真價實的翻江倒海,一邊是虛虛幻幻的焦躁溫熱。他背過身去不敢看他們,整個心身卻被他們弄出來的聲響牽扯著,每一絲呼吸都讓他感到奇妙得不可思議。他墜入五裏雲中,淫蕩地猜測著哪一種聲音代表哪一種動作。兩腿間的那東西從一上炕就鼓了起來,一直鼓到後半夜,差點沒把褲檔頂破。絡腮胡子泄了三次,乏得癱在了女人身上。女人不過癮,還巴望著新鮮貨色,推開絡腮胡子,蹭著炕氈溜過來抱住了李長久。他被嚇得不敢大聲出氣,回過身去推搡她。“咋?你不是男人?”欲入睡夢的絡腮胡子含含混混地說。他這才貼住她,還沒貼緊就尿了半褲襠稠漿子。“漏氣的豬尿泡。”那女人掃興地罵一句,滾到一邊自個睡去了。李長久一夜無眠,天亮時眼皮才死死合實,卻被絡腮胡子揪住耳朵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