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從山巔林帶飄來的夜風吹壞了這個嬌好的女人,穀倉哥哥將她放在積靈河邊的一棵老杉樹下。一地柔軟的牛毛草像絨毯鋪在她身下,身邊有些野花,隨風搖曳著,在夜氣中,在這個寒流乍到的季節裏最後一次展示著生命的壯麗。他蹲踞到她身邊,癡迷地望她,發現自己對她的鍾情霎時複活了。夜色將整個世界縮小到他的視域之內,黑色的牆垣隔絕了人與獸的可怕的遙睇,就他和她,原野無比寂靜。做為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他沒有任何理由回避這種上天賜予的呼喚著他的情欲的機會,他覺得她的從天而降也就意味著她對他的依賴。他為什麼不可以擁有她呢?她的豐滿的胸脯在無聲地挑逗,乳房像兩匹活脫脫的金馬駒就要蹦向他的懷抱,隻要解開她的衣扣他就可以如願以償。可他又不想這樣做,他希望這兩匹金馬駒是她用心靈捧送給他的禮物,而不是他趁人之危擄掠來的迷人的財寶。他生怕自己會馬上做出一些粗野的舉動,忙轉過臉去。他的心跳加快了,渾身的血液像要燃燒一樣灼燙。他站起來,心煩意亂地搓著大手來回踱步,也不顧地上的花草已被他踩倒了好幾枝。而驢妹子展展地躺著,頭歪向河水,瑩亮的水光映照得她那張臉格外靈秀。她閉著眼,半張嘴發出幾聲微弱的呻喚,在昏厥中繼續迎受著恐懼的折磨。穀倉哥哥背對她停下,讓近岸的一灣靜水映出一尊有無數皺褶的高大身軀。好一會,當剽悍的山野之風怎麼也吹不涼他周身的灼熱時,他猛然轉身,低眉掃她,眼光已不像剛才那樣小心翼翼了。他蹲下,手戰戰兢兢伸向這位睡美人的衣服,可指尖剛剛觸到她身上,他便渾身一顫。天哪!他心裏揣了一團火,也揣了一塊冰,冰與火寧肯自滅也不可調和,但火的赤紅和冰的玉潔同樣都是美麗的。他騰地跳起,趕緊朝後退去。
頭頂綴滿了金色的寶石。華麗的天幕繃在四麵鬱黑的山頂上,世界成了一個碩大的穹窿。她醒了,眨巴著眼,望天,望四周黑魆魆的樹林,望那在夜色中閃著白光的河水。半晌,她才想起剛才發生的可怖的一切。她倏然坐起,四下看看,不由地發出幾聲驚恐的叫喚。穀倉哥哥佇立著望她,不知所措地攤著兩手。她慢騰騰站起,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他跳過去扶她,卻被她死死拽住了。
“穀倉哥哥……”
她哭了。女人,氣憤是眼淚,哀怨是眼淚,無可奈何,憂急惶惑也是眼淚。那麼現在,她流的是什麼淚呢?他發呆地問著自己。
荒原的夜已經接近尾聲了。
監視圍子人行動的穀倉人在第一抹晨光到來之前躲進了樺樹林。就像一口偌大的黑色染缸裏攪進了許多白色顏料,天漸漸呈現出一片濕潤光滑的鉛色,繼而又成了蛋青,成了灰藍,成了流動的奶汁。在這種奶汁的洗浴下,仁厚媳婦出現在積靈河邊。一會,她就走進了樺樹林,走進了穀倉人的視域之中。她看見了他們,看見了張張不懷好意的麵孔,她沒跑,她已經跑不動了。他們將她圍住,敵意地打量她。她是女人,而且是圍子人的女人。這就夠了,用不著為他們的動手動腳尋找別的理由。她知道喊叫是沒用的,麵頰變得慘白,明澈的眸子裏飽和了乞憐的水色。這水色表明了她女性的怯懦,而怯懦隻能刺激出他們更加凶殘的本性。古金場不存在同情。
“找到你男人了?”
“脫了褲子再說話。”
有人從後麵攔腰抱住她。她的雙腳離開了地麵,身子在空中停留了一會,便被他們放倒在草地了。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曠野不見了,罪惡的人群不見了,斜灑而來的晨光更顯得微不足道。男人大風一樣狂妄地席卷著她。曠世金場成了他們翻江倒海的渾金大炕。那些圍在四周的穀倉人嚎叫著歡呼,又拍巴掌又跺腳,喜若狂,瘋若狼,群情飛揚。她的眼淚無聲地溢出來,清粼粼的如同身邊的流水。
“放開我,放開我……”
微弱的哀求已不能表達她內心的淒楚,隻有心力衰竭時的恐懼陪伴著她。她似乎望見了一口黑鍋正在朝自己扣來,她希望這是天空的崩塌,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徹底消除自己的羞辱和正在潰爛中的心靈的創傷。她想到了仁厚。仁厚已經回家去了,她也就放心了。她已經感覺不到幾十個被荒原的殘酷剝去了外衣、裸露了本性的淘金漢正在輪奸著她,深深地愧悔和內疚使她隻想說一聲:仁厚,我對不起你。她隻想給自己的丈夫解釋清楚:這一切都不能怪她,不是她想奉獻貞操,而是古金場公然奪走了她的貞操。無法無天的古金場,仿佛是地球之外的某個地方。
最後一個男人終於離開了她。他並沒有得到滿足,因為他發現她好像已經不再吸氣出氣了。
“快走!”有人喊了一聲。
刹那間,他們害怕了,他們沒有膽量直麵一個被他們用生殖器殺死的女人。因為他們隱隱知道生殖器是創造生命而不是屠戮生命的。一陣雜遝的腳步聲驟然響起,倏爾而逝。
這時,仁厚媳婦從心靈深處發出了最後一聲對丈夫的懺悔。可她哪裏知道,她死前還以為會為她難過的丈夫,早已在陰曹地府的門口守候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