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三巨頭博弈中同跳火坑(2 / 3)

盡管載灃在宣布實行鐵路幹線國有化的上諭中明確責成度支部和郵傳部製定鐵路國有化的具體實施辦法;盡管在四川諮議局請川督電奏反對川漢鐵路國有化意見的同日言官提醒載灃應盡快拿出具體實施辦法;盡管川督也三番五次詢問國有化辦法,但是,盛宣懷在回複四川的電報中,仍然對此隻字不提。

載澤和盛宣懷也確實沒有製定具體辦法。

按說,且不論如此重大政策沒有經過慎重討論,即使是由載灃獨斷,在決策前至少也應該看到具體辦法吧?

4年前,慈禧太後時期收回京漢鐵路,比這次鐵路幹線國有化要複雜、艱難得多,但最終還是辦到了。據此事當事人回憶說,贖回被外國人掌握10年長達1300公裏幹線鐵路權利,在強鄰逼處、國勢危弱環境中,的確不容易。必須有膽識、有魄力、有策略、有計劃、有手段、有方法,一連講到“六有”。

可是,這次兩條鐵路收歸國有,僅憑載澤的一番說辭,載灃就輕率地、不分時機、不顧程序地貿然拍板了。看似有膽識、有魄力,其實是被人利用,這是載灃作為最高領導人的一大失誤。

那麼,載澤和盛宣懷為什麼遲遲不拿出具體辦法呢?哪怕是提出幾項原則也好啊?禦史孫培元在提醒載灃的言事折中就提出無非是退現銀或換成國家股票兩種辦法,難道載澤和盛宣懷連這些都想不到嗎?

非也!

簡單說吧,盛宣懷是以商人思維來實施這件事的。即將國有化過程看作郵傳部與地方督撫和民辦鐵路公司一場商業談判,而談判就不能輕易亮出“底牌”。所以,國有化上諭發布後,盛宣懷並不遵照載灃的指示研究具體辦法,而是讓此項政策實施相關的川、鄂、湘、粵四省督撫先清查賬目,彙報“家底”,以便於接收;其間,根據他的判斷,針對每個不同省份,試探性地提不同方案,以便了解當地的反應,從而在討價還價中獲得有利於中央的方案。不能說獲得載澤支持的盛宣懷這樣做全是為了謀私,也有因地製宜為中央節省經費的考慮,但同時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對於川漢鐵路,盛宣懷的考慮是,“川人易與”,而且川路資金是通過征收“租股”的方式募集的,都是有田畝的小股東,分散到每個人身上錢並不多,與粵漢鐵路募集商人投資不同,而且湘、粵兩省民風可畏,所以要采取不同的辦法。

基於此,6月1日,盛宣懷致電川督王人文,試探性地提出川漢鐵路國有化方案,強調川漢鐵路公司與其他省不一樣,別地全是“商股”,可考慮退還現銀;而四川多是“租股”,川漢鐵路公司完全國有化,轉為國家股票,不支付現銀。同時表示,川省內部的鐵路如果要修,可以由國家來修,但需另借外債,暗示四川應以地方財政收入做擔保配合再借洋款。

為了給川督施壓,在發出這個試探性電報的同時,載澤和盛宣懷要求載灃下旨申飭王人文。

如果載灃稍微老練些,或者他站在公正立場上做出分析判斷,那麼,應該申飭的就是載澤和盛宣懷了,因為他們遲遲沒有遵旨拿出具體辦法,才導致四川方麵疑慮重重,川督也不敢貿然把國有化政策昭告省民。況且,言官不是也鄭重提出這個問題嗎?

可是,載灃又輕率地同意了,他當即下了一道嚴詞申飭川督王人文的上諭,指責他犯了兩個錯誤:第一,相當於貫徹落實中央精神不力,具體例證是未將諭旨“謄黃”;第二,代川漢鐵路公司董事局和諮議局上奏他們的無理要求。鑒於此,載灃責令王人文馬上將上諭“謄黃”,公之於眾,並立即停止征收“租股”,務必嚴格按照郵傳部的要求辦事。

那麼,載灃何以如此輕率?分析來看,除了他缺少成熟的政治家應有的智慧和經驗外,一個重要原因是過於迷信皇權,似乎皇權具有無限力量。其實,且不論現在是試行憲政,即使是傳統體製下,最高領導人的決策也要得到重臣的讚同、執行部門和地方督撫的配合才能真正落實下去,不經慎重討論、不分時機、貿然出台重大政策,也是行不通的。

載灃對此卻沒有清醒的認識。

總理大臣奕劻對載灃、載澤和盛宣懷的表演,或許內心會發出冷笑。他雖然副署了上諭,但內心相當不滿。正是在這個背景下,他通過《大公報》表達了“事實由盛大臣所發起,故遇事均責成該大臣籌議一切”的態度,並借《大公報》評論之口,傳達出“慶王默窺將來恐有最激烈之風潮發現,頗不願擔此重責”的訊息。

奕劻這個態度也是耐人尋味的。既然默窺會引發風波,為什麼不向載灃提出勸告?按理,責任內閣成立後,重大政策如果總理大臣反對,最高領導人載灃是不能繼續推行下去的,除非他解散內閣,重新任命總理大臣,而新任總理大臣讚成這個政策。奕劻沒有這樣做,卻通過媒體說出一些令人不安的話,“默窺”奕劻的心態,似乎是這樣的:既然你們這些毛頭小夥子不顧體製甩開本邸,那本邸也樂得看你們的笑話!你們要折騰就折騰去吧,等栽了跟頭再回頭找本邸吧!

這時候,正是舉國抨擊皇族內閣的高潮期。載灃即使是從維護皇族的利益出發,也理應找奕劻深談,取得他的諒解,並出麵協調載澤和奕劻的關係,說服他們在這樣的形勢下,更應該同心同德,共度時艱。但是,就像善耆自行其是,屢屢把內部研究的問題透露給報界並經常發表與當局主張相悖的論調,而載灃也聽之任之一樣,對奕劻和載澤的暗鬥,他也采取放任的態度,樂得輕鬆自在,一有空就“閑遊”、聽戲,任憑局勢向失控的方向演變下去。

當然,在載灃看來,一切都在掌控中。因為他握有皇權,還“有兵在”,出不了大亂子。

這就是昧於大勢的表現了。即使是政治強人慈禧太後,對朝廷重臣也是小心翼翼施展駕馭術,對地方督撫更要忍讓三分,不是說申飭就申飭,說摘烏紗帽就摘烏紗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