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相知也是需要緣分的吧(3 / 3)

可我還是有很多疑惑,於是又問他:“你的意思就是說,我們隻有死了才有靈魂嗎?”

“這…應該不是,活著也有靈魂吧,隻是死了之後,靈魂才脫離了身體,才變成了鬼。”

“那我們身體裏住著一個鬼了,好可怕。”

王歡又沉默了很久,我猜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就又問:“既然我們身體裏就住著一個鬼,那它為什麼現在不蹦出來呢。鬼蹦出去之後,會去哪裏呢,還存在嗎。”

“鬼蹦出去之後,當然是去地府嘍,電視上不都這麼說的嗎。它要是現在蹦出來,我們不是死翹翹了。”

“我們家沒有電視,但是鎮上的大人們好像都這麼說的。”於是這些關於活著與靈魂的問題,就被我們解決了。王歡興奮地爬到梧桐樹最矮的枝幹上,大喊了起來:“顧青你好厲害,那麼多哲學家沒解決的問題,都被你弄明白了,你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很了不起的哲學家,你現在已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

看著他那副傻樣,心像是被風吹動的葉子,在風中溫柔地搖擺起來:“最多也隻能站在你的肩膀上。”我的原意隻是我的哲學素養已遠在他之上了,沒想到王歡卻低下頭看了我好久。梧桐的綠蔭底下,風的輕柔夏的熱烈,把我悄無聲息的心事帶向天邊。

我的變化引起了媽媽的察覺。她發現了我看小說以後,跟我鬧別扭,讓我不要看閑書,還把書藏了起來,說等我考上高中再還給我。任我軟磨硬泡都不還給我。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我和王歡每天都會不約而同到梧桐樹下,討論一些在別人看來莫名其妙的問題。我不在意別人會怎麼說我們,王歡說他也不在意。可正是我們的不在意,恰成了隱形炸彈爆炸的導火線。

突然有天,校內突然傳開一則消息,說王歡靠近我的原因,是因為一個有錢的哥們跟他打賭,如果能把我任何一件貼身的東西拿到手,便包他一學期的夥食費。據說跟他打賭的人,也曾送過紙條給我,隻是被我丟掉了。

以前我總說學校的傳言大多是不可信的,真發生在了自己身上,態度卻是寧可信其有,這件事之後,我發現個人覺悟又提高了一個檔次,總算明白道理說得越多越響的,實踐能力往往是最差的。

這個消息傳開以後,王歡連續好幾天沒來找我,也沒在梧桐樹底下出現過,我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做賊心虛,不敢見我了,不然一個人怎麼可能在我的眼皮底下憑空消失呢,何況在鎮中這麼小的地方。我很想找他問個明白,轉念一想,又不是我做錯了事,這麼著急做啥呢。於是就這麼耗著。他躲我,我也不去找他。

大約過了一星期,在音樂教室門口遇到了他,我沒有打招呼,繼續走自己的路。他看了我一眼,可能見我態度這麼傲慢,就也轉身走了。這更加堅定了我不再理他的決心。但是這個決心在第二天就動搖了。

我還是把王歡叫了出來,我走到他教室門口,大搖大擺走到他座位前,敲他桌子,說了句跟我來。

他沒有多大反應,他班上的女生們卻轟鬧了起來,堵在門口不讓我出去。互相耳語說我不知廉恥,人家都不要你了,還死皮賴臉地纏著。雖然是耳語,其實是故意想讓所有人都聽見。

王歡聽到吵鬧聲,這才抬起頭,看見我之後愣了幾秒鍾,這才站起來大吼了一聲“讓開”。女生們這才規規矩矩地讓出了一條道。

那一刻我特別自豪,感覺自己就像個檢閱士兵的首長,所有女生站在兩邊,而我和王歡就在他們的注目禮下大搖大擺地走出教室。

出了他的教室,我走在前麵,故意走得很快,他就在後麵跟著,步子很慢,但始終保持在我視力範圍之內。這有種舊社會談戀愛的感覺,男孩走前麵,女孩走後麵,中間隔著好幾步遠,想靠近卻又不敢,走在前麵的,隻能偶爾回頭看一眼走在後麵的,如果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就忙轉過頭去,害臊起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發笑,但為了表明今天叫他出來談話的立場,以及維護淑女的風範,我還是忍了下來。但心中的氣,卻突然少了許多。

王歡就像一頭溫順的綿羊,被我牽到了後操場旁的懸崖邊上。說是懸崖其實也不高,大約十米的樣子,而且不陡,就算是恐高症患者站在旁邊也不會有什麼壓迫感。我們學校就是依著這個懸崖建的,前後操場中間隔著一座兩層的老式教學樓,樓層都是木板鋪成的。四麵和最中間的牆壁是那種參和著碎穀草的大塊土磚砌成的,其餘都是一些結實的木料架出來的,比如洋槐樹,桉樹。後操場緊靠著懸崖,操場長的一麵跟懸崖的延伸方向齊平。一些小型的體育項目,比如說羽毛球,跑步都在這裏。籃球等一些大的體育活動都是在前麵的操場裏,早午兩操也都在前操場。

到了懸崖邊上,我故意不理他,也不說話,隻看著懸崖下不規整的農田。小鎮四麵環山,不像平原那樣,農田都是齊齊整整的,很多都是根據地形來挖出田埂,有像條小河似的一溜彎的,也有像個三角形似的,也有像葫蘆一樣一邊兒寬一邊兒窄的,隻要你能想象到的形狀都有,有的田裏種著水稻,有些田裏種著玉米,有些田裏種著高粱、甘蔗,若是在春天,處處洋溢著質樸的生機,站在高處看,你會瞧見一幅天然的農家畫卷,五顏六色足以讓你心曠神怡。現在正是高粱成熟的季節,一排排高粱你挨著我我挨著你,互相扶持著,風一吹就一起搖擺翻起一排紅浪,遠遠望去就像一條紅綢在田間不斷揮舞。

王歡見我不說話,便也不說。最後還是我先開的口。

“王歡,我就想問你一句話,你這麼躲著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你既然有膽量做,怎麼就沒膽量承認呢?就算你承認了,我也不能把你怎麼著,大家以後還是同學。”我並不是有意挖苦他,可一想起就來氣,還是那句話,如果事實真的是那樣,我肯定不會再理他,可如果不是他做的,又何須這麼遮遮掩掩,說明白,我一點也不喜歡做事猶豫不決的男生,因此我更不想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