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崔氏道:“老身是信佛的,不會想要誰的命。但是,這謝府的規矩不能壞了,府中的銀錢,不是老身一個人的,是謝氏眾人的財產,老身必然要對他們負責,對謝氏宗族負責。你從前是跟著太郎主的,我也不能不念著點舊情,你今天就在這兒把賬冊交了吧。”
這麼大的油水,這是割去了他半塊肉啊——周回心如刀割,但到了此刻,不交顯然是不行的,隻得應道:“謝太夫人眷顧。”不刻就讓人回去取了賬冊。
謝崔氏隻隨意翻了翻,抬手遞給了耿壽嫗:“這是要緊事,千萬不能再敷衍了事。你且費心點,待有了合適的人再交遞了吧。”又說,“做錯事不能不罰,周回,念在你在府上做了多年的份上,一會兒自己去外間領了二十板子罷。”
耿壽嫗應了聲接下。
“既然沒什麼事了,那就都散了吧。”謝崔氏施施然跨出院門,帶著來時的人離去了。
王氏和謝嫵薑隨後出來。外麵天色比晚間更沉,仿佛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無形地罩在人的頭頂。王氏的笑容在風裏漸漸變冷,仿佛含了銀針一般尖刻森寒,一字一句道:“老太太這是給我作筏子呢,指著桑樹罵槐樹,有了這榜樣,日後府裏人也不對我事事盡心了。”
苟嫗小心地貼在她身旁,笑道:“夫人多慮了,太夫人對你一向看重,今日不過是個意外。”
“看重?”王氏“嗤”地一聲,道,“那不過是兩兩相與的麵子罷了,她不給我臉麵,也要給太原王氏臉麵。不過她心裏麵,到底看不上我是庶出。從前由著,隻是沒尋著由頭,看,這一有機會便趕不及了。我要是聽之任之,日後還有我王氏在這謝府的立足之地嗎?”
謝嫵薑卻笑道:“母親不放權,其實是為了祖母著想。祖母年歲大了,若是還日日操勞,不是於己身康健有礙?母親但凡心中存了一絲孝心,也不可讓祖母這樣勞心勞力了。”
王氏聽她這樣說就笑了,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好在,母親還有你這個好女兒。”
謝嫵薑道:“今日之事,母親不要生氣,五妹少不更事,回頭我會訓她的。”
提到這事王氏心裏就一股氣,冷笑道:“朽木不可雕也,她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聰明乖覺,便不會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謝嫵薑蹙眉道:“依母親之見,今日之事隻是巧合嗎?”
王氏看了她一眼,眉宇間也噙著一絲陰鬱:“來龍去脈,我暫時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不過老太太怕是不會再任著我們了。她今天是折了我的人,明天不知道又是什麼招,我且應著就是。”
謝嫵薑盈盈一笑,雙臂微微一展,微風揚起了她肘臂上的輕若無物的挽臂披帛,這樣立於河畔,仿佛淩波仙子,不可方物。她笑道:“母親覺得,三妹此人,如何?”
王氏沒想到她提到謝秋薑:“三娘?”
謝嫵薑低頭斂了披帛,徐徐道:“自從壽宴那次被祖母罰了禁閉後,三妹和從前似有些不同了。”
“確實是變了些。”王氏輕輕哂笑,目露不屑,到底還是瞧不上。
謝嫵薑觀她神色如此,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了,沉聲道:“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王氏聞言皺了皺眉,覺得她思慮過了:“一個黃毛丫頭,她知道什麼是權,什麼是財,會專門和我們作對?左右是下麵哪個不知好歹和她嚼了舌根,覺得我這個做嫡母的虧待了她,改日我給她送些新鮮玩意兒去,她也就不記恨了。至於這學堂嘛,既然老太太發話了,那便讓她去吧。要想才學兼備,出人頭地也是需要天分的,你看她那個資質,連你的萬分之一都及不上。”
謝嫵薑細想也是,迎著風口哼笑一笑,掩嘴輕歎道:“也是個可憐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