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編 史家典籍6(3 / 3)

這篇文章有很高的文學藝術魅力。既繪聲繪色地展示了當時的曆史場麵,又塑造了一位可歌可泣的人物形象。

荊軻的人物個性,塑造的十分出色,和太子丹預謀的一席話:“誠能得樊將軍首,與燕督亢之地圖,獻秦王,秦王必說見臣,臣乃得有以報太子。”展示了這位壯士不凡的智謀,見太子殺樊將軍不忍,又私見樊將軍,以義激之,得到樊將軍自刎的首級後終於為他見謁秦王創造了條件。臨行,太子遲疑,荊軻又怒辭太子曰:“請辭決矣。”易水河邊訣別,一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表現了他義無返顧的決心。朝廷上,秦武陽“色變振恐”,他鎮定自若,“顧笑武陽”為秦王釋疑。“圖窮匕首見”後,英勇刺秦王,“不中,中柱。”“被八創”後,還“倚柱而笑,伸開兩腿,”坐地罵曰:“事所以不成,是我想活捉你,逼你立約,退還土地,以回報太子”。

文章通過荊軻的不多的幾句對話,展示了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古代壯士的人物個性。

氣氛濃烈,是本文藝術魅力的又一成功之筆。易水河邊,太子及賓客一個個“皆白衣冠以送之。”樂師高漸離擊築而起悲樂,荊軻高亢激昂的悲歌,戰士“皆嗔目,發盡上指冠……”仿佛一幅古代悲士壯行圖如見。

語言藝術的精彩,展示了本文的藝術魅力。《戰國策》的語言主要為對話語言,通過對話表現人物個性。這篇文章的語言典型地反映了《戰國策》的這一特色。除此之外,對人物形態的描述也是惟妙惟肖。如寫樊將軍自刎前的“仰天太息”,荊軻壯行時的“終己不顧”,寫秦武陽“色變振恐”……皆活龍活現。

全文采用烘雲托月的手法,突出人物的鮮明個性。尤其著重情節描寫,有很強的藝術渲染力和戲劇色彩,是《戰國策》把曆史戲劇化的典型佳作。 本文無論對思想情操、文學藝術都產生了不凡的影響。其中“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一句,更成為了千古壯行絕句。昭陽為楚伐魏昭陽為楚伐魏,覆軍殺將,得八城,移兵而攻齊。陳軫為齊王使,見昭陽,再拜,賀戰勝。起而問:“楚之法,覆軍殺將,其官爵何也?”昭陽曰:“官為上柱國,爵為上執璉。”陳軫曰:“異貴於此者,何也?”曰:“唯令尹耳。”

陳軫曰:“令尹貴矣!王非置兩令尹也!臣竊為公譬可也。楚有祠者,賜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謂曰:‘數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餘,請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之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之足?’遂飲其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今君相楚而攻魏,破軍殺將,得八城,又移兵欲攻齊,齊畏公甚,公以是為名,居足矣!官之上非可重也!戰無不勝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後歸,猶為蛇足也。”

昭王以為然,解軍而去。

【賞析】

這篇文章因引用了一個“畫蛇添足”的寓言故事而成為廣為傳誦的名篇。寓言是《戰國策》謀士常用的伎倆,有時候一個寓言的啟示即改變了一個大將、甚至於一個國家的命運。《戰國策》中每個寓言都有其政治背景,本篇即緣起於楚國大將昭陽帶兵攻打齊國,齊國危急派使臣陳軫去勸阻他而引用的故事。

文章開門見山以“昭陽為楚伐魏……得八城,移兵而攻齊”一句,簡凝地交待了昭陽伐齊的形勢,旋即展開了齊國使臣陳軫的說辭。

陳軫以畫蛇添足的寓言,喻勸昭陽伐魏已取得了顯赫的地位,比喻畫蛇已完美無缺了,如果伐齊立了大功,加封賞最高不過令尹(宰相),但一個國家不可能置兩令尹也!說不定還會因此而遭來殺身之禍,那跟畫蛇添足又有何異?從而以“戰無不勝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後歸,猶為蛇足也”的攻心戰術終使昭陽心動退兵。

全文言簡意深,有很高的藝術概括力,尤其形象的比喻、辛辣的諷言,其價值已遠遠超越了“添枝加葉”的寓言本身,而成為功成名就、急流勇退的曆史警策,流傳後世。

《公羊傳》、《梁傳》、《汲塚瑣語》

《公羊傳》、《梁傳》與《左傳》合稱《春秋》三傳,舊說認為都是為解釋《春秋》而作。其實《左傳》是一部獨立的敘事體著作,解釋《春秋》“書法”的話很少;“公”二傳以闡揚《春秋》的微言大義為主,敘事成分不多,雖然按照《春秋》所記時代先後,依其記事而生發議論,卻不是係統連貫的編年史,文體近於史論。不過,兩傳中也穿插了一些曆史故事,議論文字亦頗具特色,故常為後世文章家所稱道。

西漢時期,《公羊傳》的影響比《左傳》大,很早就立於學官。胡母生、董仲舒、公孫弘等都是名著一時的公羊大師。《公羊傳》的一些觀點,是董仲舒政治理論的支柱,常 被援引作為衡量政治得失的準繩,甚至被用來判斷官司。《公羊傳》在經學史和思想史上曾占有重要地位。

從文學上看,《公羊傳》值得注意的主要是其中的曆史故事。 比較完整的約三十多個,所記史實,有的與《左傳》大同小異,有的互有詳略,也有的為《左傳》所無。這些故事的突出特征是語言更加通俗,描寫更加具體,帶有口頭講述性質,甚至夾雜一些民間傳說的味道。

例如宣公六年,晉靈公謀害趙盾,《公羊傳》幾乎純用口語,細節刻畫,委曲周詳。晉靈公在台上彈人的行為,殺宰夫的手段,都比《左傳》寫得具體。趙宅行刺一節,刺客隔著窗戶居然看清趙盾所食之魚是昨晚所剩而感其儉,較之《左傳》更為誇張,而且顯然是作者以齊人眼光看待晉人習俗所致。至於靈公命趙盾席間視劍之計,為《左傳》所無,講述逼真,形容有致,這些皆屬於民間傳說中常見的添枝加葉之法。《左傳》的寫作距故事發生的時代不太遠,所以還不太違背曆史真實。《公羊傳》成書時代靠後,在口耳相傳中,有意無意地踵事增華,愈演愈奇。從曆史角度看,難免逐漸失真;從文學上說,這正是不斷加工再創作的必然現象。

《公羊傳》所記故事,大都結構完整,首尾清楚,情節曲折,富於傳奇性、戲劇性。例如昭公三十一年邾叔術讓國的故事:

當邾婁顏之時,邾婁女有為魯夫人者,則未知其為武公與?懿公與?孝公幼,顏淫九公子於宮中,因以納賊,則未知其為魯公子與?邾婁公子與?臧氏之母,養公者也。君幼,則宜有養者,大夫之妾,士之妻,則未知臧氏之母者曷為者也。養公者必以其子入養。臧氏之母聞有賊,以其子易公,抱公以逃。賊至,湊公寢而弑之。臣有鮑廣父與梁買子者,聞有賊,趨而至。臧氏之母曰:“公不死也,在是,吾以吾子易公矣。”於是負孝公之周,訴天子。天子為之誅顏而立叔術,反孝公於魯。顏夫人者,嫗盈女也,國色也。其言曰:“有能為我殺殺顏者,吾為其妻。”叔術為之殺殺顏者,而以為妻。有子焉,謂之盱。夏父者,其所為(顏公妻時)有於顏者也。盱幼,而皆愛之,食必坐二子於其側而食之。有珍怪之食,盱必先取足焉。夏父曰:“以來,人未足,而盱有餘。”叔術覺焉,曰:“嘻!此誠爾國也夫!”起而致國於夏父。夏父受而中分之,叔術曰不可。三分之,叔術曰不可。四分之,叔術曰不可。五分之,然後受之。

這是一個古老的曆史傳說,年代、人物都不清楚。作者如實存疑,其口吻與表達方式皆酷似口頭講說。整個故事十分曲折:顏公肆淫於魯宮,又納賊以弑公。孝公年幼,幸為乳母易子得免(這個情節與著名的《趙氏孤兒》相近),魯大夫負孝公訴於周天子,天子誅顏公而立其弟叔術。顏氏之妻以身懸賞求報夫仇,叔術殺仇者而娶其嫂。生子名盱,與其侄夏父爭食而產生矛盾,叔術乃讓國於夏父,自己隻取土地的五分之一。這個故事為《左傳》所無,寫得引人入勝,人物關係和事件進程交代比較清楚,敘述層次井然,有條不紊。

哀公六年,齊陳乞立公子陽生的故事更加有趣:

景公謂陳乞曰:“吾欲立(公子)舍,何如?”陳乞曰:“所樂乎為君者,欲立之則立之,不欲立則不立。君如欲立之,則臣請立之。”陽生謂陳乞曰:“吾聞子蓋將不欲立我也。”陳乞曰:“夫千乘之主,將廢正而立不正,必殺正者。吾不立子者,所以生子也,走矣!”與之玉節而走之。景公死而舍立,陳乞使人迎陽生於諸其家。除景公之喪,諸大夫皆在朝。陳乞曰:“常之母,有魚菽之祭,願諸大夫之化我也。”諸大夫皆曰:“諾。”於是皆之陳乞之家,坐。陳乞曰:“吾有所為甲,請以示焉。”諸大夫皆曰:“諾。”於是使力士舉巨囊而至於中雷(室中央)。諸大夫見之,皆色然(驚駭貌)而駭。開之,則闖然(出頭貌)公子陽生也。陳乞曰:“此君也已。”諸大夫不得已,皆逡巡北麵,再拜稽首而君之爾。自是往弑舍。

這實際上是一場政治魔術。《公羊傳》把這次爭奪君位寫得像一出滑稽戲。據《左傳》所記,事實上並不如此簡單,原本頭緒很多,人物關係錯綜複雜。《公羊傳》把大量事件加以簡約,省去許多枝節,結構更加緊湊,以陳乞為主角,著重寫囊中出人一場,有意聳動聞聽,這正是後世曆史小說中慣用的手法。

《梁傳》文字略少於《公羊傳》。敘事情節完整,有一定故事性的約十五六則。大都比較簡約,有的頗為精彩,某些地方通過細節刻畫人物,顯得比較突出。如成公元年:

季孫行父禿,晉卻克眇,衛孫良夫跛,曹公子手僂,同時而聘於齊。齊使禿者禦禿者,使眇者禦眇者,使跛者禦跛者,使僂者禦僂者。蕭同侄子處台上而笑之,聞於客;客不悅而去,相與立胥閭而語,移曰不解。齊人有知之者,曰:“齊之患必自此始矣。”

《公羊傳》亦載此事,較為簡單。《梁傳》則極力描摹,故意使用重疊排比句法,強調四位使者的生理缺陷,加深讀者的印象;又記述使者受辱之後的反映,以見其怨齊之深,並暗示齊國安排的這場鬧劇,是以後招致慘敗於搴的直接原因。這段文字場景熱鬧,形象突出,後人十分讚賞。

再如昭公四年,楚靈王將殺齊亂臣慶封,把他押到軍中示眾,說:“有若齊慶封弑其君者乎!”不料慶封卻說:“子亦息,我亦且一言。曰:‘有若楚公子圍弑其兄而代之為君者乎/軍人粲然皆笑。”把慶封反唇相譏,士兵們對同樣是弑君之賊的楚靈王的嘲笑,描摹得神態活現。《左傳》亦載此事,但缺少“軍人粲然皆笑”這一點睛之筆,對話也不如《梁傳》之口語化。

又如僖公元年,魯國公子友率師與莒國的莒孥作戰,“公子友謂莒孥曰:‘吾二人不相悅,士卒何罪,屏左右而相搏。’公子友處下,左右曰:‘孟勞。’——孟勞者,魯之寶刀也。公子以殺之。”本來約好徒手搏鬥,公子友輸了,卻拔出刀來殺死對方取勝。寥寥數語,把公子友的狡詐表現得躍然紙上,也反映了古代武士搏鬥必須光明正大,恪守信義,不得以暗器傷人的習俗。

有些小故事帶有傳奇色彩。如文公十一年,記魯國叔孫得臣敗狄於鹹。“長狄也,兄弟三人,佚宕中國,瓦石不能害。叔孫得臣,最善射者也,射其目。身橫九畝,斷其首而載之,眉見於軾。”據範寧《梁傳集解》:“九畝,五丈四尺”,“兵車之軾高三尺二寸。”長狄身高竟達五丈多,首長三尺多,真是龐然大物了。可能是根據野史,因而頗具神怪意味。

《汲塚瑣語》,又稱《瑣語》,由於用戰國古文書寫,又稱《古文瑣語》。

《汲塚瑣語》記事以晉國為多,計七則,此外有周、魯、齊、宋等國之事,可能摘自各國春秋,或采自民間傳聞。內容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誌怪、占夢、預測吉凶的,如:

有鳥飛自西方來,白質,五色皆備,集平公之庭,相見如讓。公召叔向問之,叔向曰:“吾聞之師曠曰:西方有白質鳥,五色皆備,其名曰翠;南方赤質,五色皆備,其名曰遙其來為吾君臣,其祥先至矣!”

反映了當時對某些稀見動物的崇拜。

《汲塚瑣語》中記占夢之事尤多,有晉平公夢赤熊、齊景公夢長人是盤庚、智伯夢火、胥冶氏女徒夢乘水等等。預測吉凶的有刑史子臣預言宋景公之死,師曠料知齊君曾與嬖人戲等。與《逸周書》所記師曠預知太子晉年將不永,《左傳》記醫者預言晉平公不食新麥等相類。這類故事都有一定情節和趣味性,是後世誌怪小說的萌芽。

還有一類是古代帝王傳聞瑣事。如“周王欲殺太子宜咎,立伯服。釋虎令宜咎執之。宜咎叱之,虎弭耳而服”。周宣王後孕期月而生子,元史主張棄之,仲山甫主張弗棄,天子乃弗棄。周宣王夜臥而晏起,後夫人請罪說:“妾之淫心見矣,至使君王失禮而晏起,以見君之樂色而忘德也。亂之興,從婢子起,敢請罪。”宣王遂勤於政事,早朝晏退,卒成中興之名。這類故事頗有點《列女傳》的味道,可能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