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編 詩歌(一)(1 / 3)

詩歌,是中國文學中產生最早的藝術形式之一,也是中國文學中得到最為充分發展的體裁。中國古典文學以詩歌最為繁榮興盛,有幾千年的詩歌曆史,自先秦以來,詩歌創作從來沒有間斷過,從先秦到近代這漫長的歲月中,創造了豐富多彩的膾炙人口的優秀詩篇,在世界古典詩歌中占有極為重要的位置。

大約距今五千年左右,我國已進入原始社會的後期。原始社會的詩歌也已經產生了。從遺存的資料看,這時期的詩歌,主要是原始人群在集體勞動中創作的勞動歌謠。夏朝(前21世紀~前16世紀),可能是我國奴隸製社會的開始,經過商朝(前16世紀~前11世紀)到了西周(前1027~前770),奴隸社會達到全盛時期。春秋(前770~前481)時期,周王室衰微,代之以諸侯爭霸,奴隸社會已是日薄西山了。這時期詩歌的作品主要是《詩經》。

《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在先秦本稱《詩》,西漢時被列為儒家“五經”之一,後人稱《詩經》。它收集了西周前期(武王或成王至孝王)、西周後期(夷王至平王)、東周初至春秋中葉這三個曆史階段,總計五百年間的305篇創作。

《詩經》按樂曲的不同性質分風、雅、頌三部分。所謂風,就是風調,即周代各國的地方樂調。共有十五個地區或城邑的樂調,一百六十篇。這些地方民歌多數為無名氏(勞動人民)所作,大多是東周的詩歌。有反抗剝削壓迫的詩,如《魏風·伐檀》、《魏風·碩鼠》等。有戀愛、婚姻的詩,如《周南·關雎》、《邶風·靜女》、《鄭風·溱洧》、《衛風·氓》等。有勞動詩,如《召南·采蘩》等。也有反映貴族生活的詩,如《衛風·碩人》、《鄭風·大叔於田》、《秦風·黃鳥》等。所謂雅,雅本來也是樂曲的名稱,是周王朝京都地區的音樂,即所謂“正樂”。雅樂以政治詩為主,有讚頌的,也有諷刺的。古人以讚頌的為正雅,諷刺的為變雅。雅樂又分大雅、小雅,它跟今天的大曲、小曲相似。多為下級官吏和貴族官僚中的失意者所作。大約產生於西周後期(此時作品有大雅的大部和小雅的全部)共一百零五篇,多是怨刺之詩,反映了一定的社會矛盾。所謂頌,是祭天地、鬼神、祖先的舞樂。分周頌、魯頌、商頌三種,共四十篇。《周頌》是西周前期的歌功頌德之作,出於史官、樂官之手。《商頌》、《魯頌》為東周及春秋時所作。

屈原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個偉大的詩人,也是世界文化名人。他的代表作《離騷》是我國古代最宏偉的一部浪漫主義抒情長詩,“其辭述已之始生,以致壯大,迄於將終,雖懷內美,重以修能,正道直行,而罹讒賊,於是放言遐想,稱古帝,懷神山,呼龍虯,思佚女,申紓其心,自明無罪,因以諷諫”。《離騷》共373句,2490字,是世界文苑之精英,被譯成德、法、英、意、日、俄等多種語言。其它作品如《九歌》、《九章》、《天問》、《招魂》等,也都有很高的藝術獨創性。

在先秦詩歌中,《詩經》和《楚辭》是兩座奇巒並峙的高峰,後世並稱“風騷”。

《詩經》

《詩經》是中國古代最早的詩歌總集,原稱《詩》或《詩三百》。這部總集,共收作品三百零五篇。其時代,上起西周初期,下至春秋中葉。其作者,上及王公貴族,下及平民、奴隸。其地域,包括東之齊魯,西之渭陝,北之燕冀,南之江漢,範圍涵蓋了今天河北、河南、山西、山東、陝西五省及湖北北部、安徽北部。以當時的條件,能夠編成這樣一部詩集,確實稱得上一項了不起的文化工程。

《詩經》這本書,出於孔子之前。

從《詩經》的分類結構看,孔子幼年,已經有了一部與今本《詩經》分類相同、結構相同的詩樂。

從《詩經》的篇數上看,孔子看到了一本與今本《詩經》篇數相當的詩集。

《詩經》之所以能夠收集到上下數百年、方圓數千裏的詩歌,是由於周代朝廷對詩歌的重視並建立采詩、獻詩以及禮樂製作的製度。

《詩經》中的大量篇章就是由周王朝負責采集詩歌的官員從各地收集起來的。

按周代製度,王室的公卿大夫也有獻詩的義務。

公卿大夫獻詩,有的是獻別人的詩,有的是獻自己的詩。這也為《詩經》提供了某些作品。

《詩經》各篇的具體創作年代,由於歲月久遠,資料缺乏,不可能一一確認了。大致說來,這部詩歌總集包含著三個不同時期的作品,西周前期、西周後期和東周前期。

西周前期,自周武王、周成王、周康王、周昭王,至周穆王,約公元前十一世紀至公元前十世紀。作於這一時期的詩,主要有《周頌》、部分《大雅》和少數《國風》。

西周後期,自周懿王、周夷王、周厲王、周宣王,至周幽王,約公元前九世紀至公元前八世紀。作於這一時期的詩,主要有《小雅》和部分《大雅》。

《小雅》的某些詩的怨刺內容,如《小曼》、《巧言》、《大東》、《巷伯》、《雨無正》,非常切合懿王以下,尤其是厲王和幽王朝政治黑暗、民生凋敝的社會現實,可以相信是西周後期的詩。

《大雅》中某些讚美時局的作品,如《江漢》讚美召武征淮夷,《常武》讚美南仲征徐方,其人其事均在周宣王時代。《韓奕》:“韓侯取妻,汾王之甥。”汾王就是公元前841年被國人暴動驅逐到山西汾水地帶的周厲王,則這首詩當寫於厲王之子宣王之世。

東周後期,自周平王、周桓王、周莊王、周厘王、周惠王、周襄王、周頃王、周匡王,至周定王,約公元前八世紀至公元前六世紀。作於這一時期的詩,主要有《國風》的大多數和《大雅》的一部分。

《國風》的大多數,看其內容、形式與風格,當是平王東遷至春秋中葉的作品。有些還能夠通過先秦典籍找到年代標記。

在長達五百多年的歲月中積累的《詩三百》,絕大多數的作者已湮滅無考了。能夠知道姓名的,隻有三類七位:一類是寫進詩篇的,《小雅·節南山》的作者家父,《小雅·巷伯》的作者孟子,《大稚·崧高》的作者尹吉甫。一類是先秦史傳說的,《大雅·桑柔》的作者芮良夫,《鄘風·載馳》的作者許穆夫人,《商頌》五篇的作者正考父。另一類是秦漢注家說的,《魯頌》四篇的作者史克。其餘二百九十篇隻能歸之無名氏。這些無名氏大率有兩種人:一是地位不同的文人,一是成份複雜包含奴隸、士兵、平民的民間歌手。屬於文人的詩主要有三《頌》、《大雅》和部分《小雅》、部分《國風》。屬於民間的詩主要保存在《國風》和《小雅》中。

春秋中葉以前,《詩經》有三種用途。

第一,它是周王朝觀風知俗、考正得失的政治參考書。它的采集和編纂主要就是出於這個目的。

第二,它是周王朝推行禮樂製度的工具書。周代製禮作樂,禮樂興攏禮是典章法規、行為準則;樂為禮服務,因禮而設,因禮而動。周禮嚴密而繁縟,周樂也就複雜而精細。《詩經》就是適應禮樂需要,經周大師審定的合乎禮樂製度、用於禮樂製度的樂歌彙編,是周王朝的一部標準詩樂。

第三,它是周王朝規定的國學教科書。

在孔子的大力提倡下,《詩經》的影響越來越大,地位也越來越高,到戰國時代,被孔門後學尊為儒家經典,並位居儒家的“六經”之首。

秦代,焚書坑儒,《詩經》竹帛煙消,化為灰燼。到西漢一統,時人靠著口頭記誦,才使它幸而複活。

《詩經》的傳授和研究,自漢以下,主要用於經學。經學是開始於漢代、綿延至清代的一門專攻儒家經典的學問,這門學問的宗旨是為封建社會的思想教育和理論建設服務,一般以“六經注我”的方式,闡發治學者的主觀思想。《詩經》作為經學的一科,講授和研究的主題,自然不是藝術形式而是思想內容。

在古代,《詩經》不但是“經學”的一部經典和“經學”教科書,它的文學本質和文學成就,又決定了它是一部文學的經典和文學教科書。因而《詩經》的應用和傳授,不但有“經學”的一途,也有文學的一途。

《詩經》是曆代文學創作之士學習的楷模。同時,《詩經》又是曆代文學理論家研究的典範。

《詩經》的藝術成就

《詩經》不但包含了深厚廣博的內容,並且創造了精湛卓越的藝術成就。它的創作方法、表現技巧、體裁、章法、語言、風格,都有非常高的價值。

《詩經》運用現實主義創作方法的主要特征是:善於描寫日常生活中的具體事物,刻畫日常生活的具體細節,塑造日常生活的具體場景,並通過這些生動可感的事物、細節和場景,抒情寫意,自然而然地表達內心的喜怒哀樂。

這一特征在《國風》中極為突出。《豳風·七月》、《東山》、《魏風·伐檀》都是眾所周知的“感於哀樂,緣事而發”,“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作品。且舉《魏風·葛屨》:

糾糾葛屨,可以履霜。摻摻女手,可以縫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捕。維是偏心,是以為刺。

這首詩取材女奴生活,描寫女奴為女主人製衣、穿衣的勞作,刻畫試穿新衣時,那位女主人在女奴的服侍下扭來扭去、裝模作樣的姿態,以生動可感的畫麵揭示勞動與占有的不平等,引出“是以為刺”的哀怨。《召南·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實命不同。

嘒彼小星,維參與昴。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實命不猶。

這首詩取材小吏生活,微弱的星光下,一位小官吏抱著行李匆匆趕路,他想到此時此刻別人正在家裏睡大覺,不由哀歎自己命不如人。以“肅肅宵征”的切身遭遇勾出“實命不同”的內心牢騷。《王風·君子於役》: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牛羊下來。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恬?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君子於役,苟無饑渴?

這首詩取材思婦生活:暮色蒼茫,一位鄉村婦女倚門眺望,她望見太陽下山了,雞兒歸巢了,牛羊回圈了,外出的男人應該回家了,但她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見男人的身影,“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脫口而出,“君子於役,苟無饑渴”脫口而出。以真實的懷人場景托出真實的懷人情感。

二《雅》中的許多詩也能體現這一特征。氏族史詩《生民》、《公劉》雖然是古史傳聞,像《生民》又是神話了的古史傳聞,但作者依然將筆墨重重地落在日常生活和日常事物上。詩中關於後稷種植莊稼公劉勘察周原的描寫都是實實在在的人間事務而不是虛幻的天方夜譚。政治諷喻詩《節南山》、《十月之交》、《桑柔》等,總要描寫天災人禍的種種事例,以生活事實作為政治諷喻的基矗個人感遇詩《小雅·北山》也是讓現實說話: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鮮我方將。旅力方剛,經營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盡瘁事國。或息偃在床,或不已於行。

或不知叫號,或慘慘劬勞。或棲遲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樂飲酒,或慘慘畏咎。或出入風議,或靡事不為。

這首詩取材王官生活,頭三章敘說自己“朝夕從事”的勞累,後三章曆訴勞逸不均的差別,對比形容,相當具體:有的人悠閑輕鬆地安享家庭快樂,有的人心力交瘁地服務國家大事;有的人飽食終日,高枕無憂,有的人來回奔波,無暇稍息;有的人清閑得不知什麼是苦,什麼是痛,有的人操勞至累壞了心神,累斷了筋骨;有的人專門享福,有的人專門忙碌;有的人,不幹事,花天酒地,無憂無慮,有的人,幹著事,卻提心吊膽,擔心暗算;有的人隻會說三道四,誇誇其談,有的人卻要事無大小,樣樣動手。由此,作者發泄“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的怨恨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正是這種緣事而發、取事而寫、即事抒情的現實主義創作方法,使《詩經》成了觀照西周初期至春秋中葉這五百年間社會生活的一麵鏡子。這種創作方法的形成與中原文化重人事而敬鬼神、親人事而遠鬼神的傳統具有密切的因果聯係。

樸素簡潔是《詩經》語言的基本風格。《詩經》本是一部樂歌,是要唱給別人聽的,歌辭理應明快易懂。且《詩經》的多數作品出於人民的口頭歌唱,語言更是新鮮活潑,通俗流暢。如《衛風·木瓜》: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完全是明白如話的日常口語,質樸無華,音韻和諧。《詩經》用詞,又精練準確。這一長處源於《詩經》作者對生活的悉心觀察。如描寫手的動作,就使用了“采”、“掇”、“捋”、“擷”、“按”、“握”、“拾”、“抽”、“折”、“授”、“攜”、“執”、“拔”、“招”、“拊”、“搗”、“提”、“指”、“撓”、“摻”、“抱”、“揭”等各式各樣的動詞,將手的動作刻畫得十分精致。又如描寫營造房屋的勞動方式,鏟土用“抹”,倒土用“度”,搗土用“築”,刮土用“削”,善於使用不同的字眼來形容不同的行為。許多詞語如“休息”、“邂逅”、“棲遲”、“拮據”、“艱難”、“懷春”、“經營”、“伊人”、“綢繆”、“顛倒”等,都因為極富表現力而沿用至今。《詩經》又大量使用重言疊字和雙聲疊韻來增強語言繪聲繪色的效果。重言疊字,如“關關”、“坎坎”、“嚶嚶”、“肅肅”、“悠悠”、“蕭蕭”,信手拈來,舉不勝舉。雙聲,如“參差”、“玄黃”、“踟躕”;疊韻,如“窈窕”、“輾轉”、“崔嵬”,也是隨處可見,屢見不鮮。這些詞音樂性強,形象性強,象聲狀物,惟妙惟肖,表現了高度的修辭技巧。

《詩經》中的詩是合樂歌唱的,所以每一篇詩都被作者分為若幹章,猶今天歌詞的分段。章與章往往句型重複,字麵也大體相同,隻在關鍵處更換個別字。這一章法叫做重章疊句,或聯章複遝。《詩經》的重章疊句有多種形式。章章重疊的是“完全重疊式”,如《周南》。幾章重疊、幾章不重疊的是“不完全重疊式”,如《邶風·綠衣》共四章,前二章重疊;《陳風·衡門》共三章,後二章重疊;《曹風·候人》共四章,中間二章重疊。有的詩隻重疊每一章的開頭幾句,如《豳風·東山》共四章,每一章的頭四句重疊。重章疊句的好處:一是有利於歌唱記誦;二是有利於情感抒發的回旋跌宕;三是有利於突出主題。如《衛風·木瓜》三章複遝,反複強調的是“永以為好”。《魏風·伐檀》三章複遝,反複強調的是“君子”之不素餐。在重章中,個別字的更換也是很有講究的。《王風·采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