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樹理1943年發表《小二黑結婚》到1946年被解放區有意識地樹立為解放區文藝創作的“方向”期間,趙樹理的小說創作還有1943年創作發表的《李有才板話》,1944年創作的《地板》、《孟祥英翻身記》和1945年創作的《李家莊的變遷》。趙樹理在創作《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這兩部作品時,並沒有看到毛澤東的《講話》,兩篇小說的創作沒有受到《講話》的影響,而後三部作品卻可以明顯地可以看出《講話》對趙樹理創作的影響,看出趙樹理自覺朝《講話》方向的努力。這兒引茅盾對《李有才板話》和《李家莊的變遷》兩篇小說中關於趙樹理對農村生活描寫的不同評論來作一說明。在《關於〈李有才板話〉》中茅盾說:
《李有才板話》讓我們看見了解放區的農民生活改善的鬥爭過程和真相,使我們知道此所謂“鬥爭”實在溫和得很,不過開大會由群眾舉出土劣地主的不法行為與侵占他人財產的證據;同時也許地主自己辯護。近來有些人一聽到“鬥爭”兩字便聯想到殺人流血種種恐怖。(這都是聽慣了反動派的宣傳之故),遂以為“改善農民生活”乃理所當然,而用“鬥爭”手段則未免“不溫和”;那裏知道解放區的“鬥爭”實在比普通的非解放區的地主老爺下鄉討租所取的手段要“溫和”了千百倍呀!地主老爺下鄉討租不但帶著武裝,而且往往一言不合(佃戶的對答稍欠恭敬,或稍稍申訴自己的痛苦)就打佃戶,乃至帶回縣裏關起來。兩者相比,誰是“溫和”,誰不溫和亦就可以了然了。我還疑心《李有才板話》所寫,尚不免誇張。
事實上恐怕還要溫和些,恐怕地主欠農民那筆賬,不會算得那麼清楚,事實上是地主該吐還十塊鈔的時候能夠吐出七塊八塊也就算了,地主們之狡猾和一鈔如命,我是知道得很深刻的。
本篇文章署的寫作時間是1946年9月23日,與周揚的在同年8月23日《解放日報》發表《論趙樹理的創作》的時間相距不遠,文中提到自己還沒有看到《李家莊的變遷》。而到同年12月1日發表的《談〈李家莊的變遷〉》一文的開頭撲麵一句(也是一段):“趙樹理先生是在血淋淋的鬥爭生活中經驗過來的,而這經驗的告白就是小說《李家莊的變遷》。”然後幾乎是全文非常詳細地介紹了小說中這種“血淋淋的鬥爭”,並把趙樹理的創作和延安的“整風”運動聯係了起來。(按:在他的前一篇文章《關於〈李有才板話〉》中並沒有提及)前文茅盾關心的是“鬥爭”的溫和,而後文注意的是“血淋淋”,這種強烈的反差的原因,除小說描寫的時代背景不同,或可能是茅盾對《講話》認識前後不同的原因外,更主要是趙樹理小說的確在內容風格上有了不同。《小二黑結婚》、《李有才板話》中趙樹理寫出的農村世界仍是講傳統的倫理道德秩序的,壞人還不是非常壞,金旺和興旺利用手中的權力想霸占小芹,不成之後要報複小芹和小二黑,但他們的這種行為還不敢明目張膽,還要假借於各種名目;同樣在《李有才板話》中,閻恒元等是為了霸占村中的土地,也是要利用各種名目各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但到了《李家莊的變遷》中,趙樹理主要展示的壞人是非常壞的惡人,這些惡人之惡是殺了村裏的人,村裏人倫秩序全部被破壞了,是赤裸裸的你死我活的鬥爭。《講話》前後趙樹理作品的比較,我們可看出趙樹理後期的小說創作明顯對階級鬥爭的強調有受《講話》影響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