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再注意到小說中對農村青年拜把子的場景和唱戲風俗的描寫,趙樹理的《盤龍峪》(第一章)就完全顯示出了趙樹理此後小說創作中的各種主要特點,因此也就完全可以說趙樹理藝術風格的形成是在1934年左右了。
《盤龍峪》(第一章)表現的是盤龍峪聯合村中西坪上村的十二個農村青年拜把子的場景。小說除了我們在前麵分析趙樹理小說的那些民族特色外,我覺得這篇小說還體現著趙樹理深層的文學理想,是他在感受到農村生活的自由自在後,感受到農村文化的自由自在後,感受到傳統文學中的自在精神後,要在小說創作中表現這種自由自在的人生和文學理想。就是郭沫若說的“處在自由的環境裏,得到了自由的開展”,不僅是小說中的人物處在自由的環境裏,更主要是作者的創作要“自由”展開。
首先是散漫的對話。《盤龍峪》沒有一個確定的主題,故事情節也是非常散漫的,趙樹理也不突出那個故事情節,但正在這種散漫中,可以感受到鄉村生活的本真狀態。在鄉村中,生活大多數就是這樣散漫自由的,在這樣散漫的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談話也是漫無目的,想到什麼就說到什麼。小說開頭,興旺和有法有一段對話,有法問興旺兄弟結拜都有哪些人,結果在興旺回答時,有法卻不斷地插話詢問,在這種隨意的打斷插話中,兩人的談話談著談著就變成了沒頭沒尾的漫談,使兩人不得不重新提及最初的話題來。實際上趙樹理正是用我們日常交談的方式讓兩個人交替給讀者一一介紹了這些人物以及人物之間的各種關係。小說中真正精彩的對話是在大夥聚到一起準備邀神的菜肴時,大家年齡相仿,興趣相投,互相之間沒有任何隔閡,自是在一起無拘無束了。如小軟來遲,別人開玩笑的一段:
土成見喜順說來理由充足,就把話頭轉向小軟道:“六哥!人家喜順說得端端有理,你說你吧!你為什麼也到這時候才來?”
金山不等小軟答應搶著道:“看珠來吧,還用說!”金山平時素和小軟關係極親密,所以見別人雖不多說話,見了小軟卻偏好鬥玩。
三寶指著孩豬道:“豬早就來了,還上哪裏去看豬?”
小鬆道:“人家說什麼豬?人家說母豬,你說是公豬。”
這話隻有金山和小鬆知道,兩人哈哈哈哈的笑了。別人起先雖不清楚,及聽他兩個笑,想著那幾句話,也好幾個人竟想出來是說窯上院(按:小軟住的院子)東房裏的珠(按:小軟院子裏的一個女孩名),但因為小軟臉皮太薄,所以想出來也不曾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