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陷入江湖(2 / 3)

香珠這次有備而來,並不膽怯:“阿昆,我的魚哪裏去了?”

彭昆不曾想到阿珠是來找茬的,嘻嘻笑道:“魚?我賣了!”

阿珠不急不慍:“那麼,魚簍呢?總得還我吧。”

彭昆眯縫著一雙好色的眼睛:“魚賣了,魚簍當然得扔掉。”

阿珠柳眉一豎,指著他高聲叫道:“大家聽著,阿昆霸我攤檔,還當眾調戲我,又把我的魚賣了,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公理?”

彭昆奸笑,拍著胸部用陰陽怪氣的聲調說:“我就是王法,我就是公——”“理”字,下巴已被陳餘祥捏著了。

彭昆一驚道:“你、你是什麼人?捏我幹嗎?”

是陳餘祥又把手移到彭昆臉上:“我是過路的,你這下巴不好捏,這張臉皮很厚,小子,把魚還給這位小姐!”

彭昆正要發作,見後麵還站著一位陌生年輕人,好漢不吃眼前虧,忙道:“我沒賣她的魚,她自已拿走了,你、你們想幹什麼?!”

陳餘祥步步緊逼:“剛才我聽得明明白白,你自己承認賣了魚扔了筐,怎麼又出爾反爾?我們不幹什麼,路見不平,要討還一個公道!”

彭昆見勢不妙,轉身溜走。陳餘祥也不理會,和陳百威把彭昆的魚攤踢翻,帶魚、馬交魚、蝦倒得遍地都是。附近的攤主情知不好,紛紛收起魚簍、杆秤逃跑,偌大的棚子頓時空空蕩蕩。陳餘祥也意識到一場惡鬥無法避免,吩咐道:“阿珠,快躲起來!”

很快,彭昆領著阿楓、阿飛過來,氣勢與剛才迥異,換了一副凶狠麵孔指著陳餘祥:“就是他!”

話音甫落,蘇小楓、蘇小飛各執一條扁擔劈將過來。

陳餘祥躲過,隨手拾起一隻魚簍迎戰,陳百威也操起一塊設攤用的木板加入其中。

陳餘祥、陳百威出生的地方尚武,並形成規矩:凡陳姓男丁,不管家裏多窮,從小就得接受武功訓練,以抵製外族人的欺侮。阿祥、阿威習武多年,第一次派上用場,以二對三十分輕鬆,很快將他們打趴在地。彭昆鴨子死了還嘴硬:“小子,還是老老實實放了大爺,在香港大爺我的同鄉成千上萬,當心收拾你!”

陳餘祥見他那副嘴臉確實討厭,在地上撿了一條踩壞的魚填入他嘴裏:“老子偏不信邪,看你如何收拾我!”

彭昆“哇哇”叫著。旁邊的香珠撿來一隻魚筐,陳餘祥把彭昆提起來裝入筐裏,隨後,陳百威也將阿楓、阿飛一並裝入筐用屁股坐在上麵。

市場的魚販平時最恨這幾個人,都拍手稱快,說這回總算逢上了對手。彭昆、蘇氏兄弟在魚簍裏擠得嗷嗷叫,陳餘祥拾起一杆斷秤捅彭昆:“還充不充大爺?叫爹我就放了你。”

彭昆不叫,陳餘祥就用秤杆挑著爛魚往他嘴裏塞:“你還嘴硬,我看你能硬到幾時,不認輸就一直喂你魚吃!”

彭昆吐掉口裏的爛魚:“我,我認輸。”

毛竹編的魚筐很大,彭昆一張滿是泥的嘴剛好被擠在外麵,他一口接一口地吐著魚泥。

陳餘祥等著他認輸:“怎麼樣,還不肯叫我爹?”

彭昆蠕動著嘴唇,喘了幾口粗氣:“我叫,叫你——”

陳餘祥逼近一步:“叫我什麼?”

彭昆啐了一口:“我叫你兒子!”

陳餘祥火起,尋一條更大的魚往他嘴裏塞,彭昆口太窄,進不去,扔了魚和陳百威猛搖魚筐,筐裏的三人同時哭爹叫娘。

兩位正“教訓”彭昆仨人,南叔隨後趕來:“住手,祥仔、威仔,得饒人處且饒人!”

陳餘祥道:“這三個家夥不是人,沒人性。”說著仍繼續搖筐。

南叔氣喘籲籲地附耳陳餘祥:“你惹麻煩了,香港不比家裏,灣仔地帶廣州人很多。”

陳餘祥有點發虛,自找台階說:“阿威,看在這位大叔份上,他們!”言罷,揭開筐蓋,疊在最上頭的蘇小楓哼哼嘰嘰從筐裏爬來。

彭昆三人都出來了,陳餘祥手指他們:“你們聽著,今天我看這位大叔的麵子饒了你們,今後不許再欺侮弱小,若讓我碰見,小心狗命!”彭昆等人的,全身是泥,樣子十分狼狽,走了一段路,估計追不上他們了,回頭叫罵道:“小子,好生記著,老子不會放過你!哎喲,痛啊——”

蘇小楓、蘇小飛傷勢略輕,跑過來攙扶:“昆哥,傷得重不重?”

彭昆擺著手:“不要管我,盯著那兩個家夥,這仇一定要報!”蘇小楓果真放開彭昆,躲在一個檔口後麵。蘇小飛道:“阿楓,不要盯,給他們瞧見又追上來揍我們。”

蘇小楓搔著頭:“不盯緊給他們跑了怎麼辦?”

蘇小飛道:“笨東西,保證跑不了,我有辦法找到!”說著附在彭昆耳朵旁咕嚕幾句什麼。

彭昆“嘿嘿”一笑,揮手道:“阿楓,我們走,阿飛說得有道理,找阿南那個老不死的去!”

彭昆三人離去了,市場暫時無大礙。香珠從熟人處把早晨那簍魚搬出來,南叔和阿祥、阿威早已收拾好攤位,擺好等著顧客上門。

市場又恢複了往常熱鬧、繁榮,仿佛這裏根本不曾發生過一場鬥毆。所不同的是,南叔的熟人不時走過來問道:“何南,兩位後生仔是你什麼人?”南叔是老實人,回道:“是我表侄,日後就留在這裏了,請多關照。”

陳餘祥在廣州市呆過一段時間,並且加入了一個叫“洪勝堂”的組織,懂得複雜的江湖常識、事體,待沒有外人的時候提醒道:“南叔,你老千萬不要對外人說我們是你的什麼人。”

南叔不解:“怎麼啦?你難道不認我這位表叔?”

陳餘祥道:“南叔別誤會,我們要提防彭昆找麻煩,你說過他有大把同鄉,在這裏。”南叔一聽,明白過來,歎道:“剛才你們兩個教訓得過火了點,好了,好了,阿珠留在這裏,你們跟我回去吃飯。”

仨個人一路無語,回到筲箕灣華人居地。這裏房屋密集,大多是紅磚青瓦結構,在山坡上間或有紅牆綠瓦的富人別墅。

南嬸已提早備好飯菜,多是時令魚類,或鹽煮或清蒸,這時恰好有賣燒酒的在門外叫賣,南叔要了兩斤。

陳餘祥、陳百威初來乍到,諸多事務南叔南嬸已安排好了,睡的地方是香珠的閨房,香珠搬去和父母同住。先說好頭幾天兩人各處走走,熟悉熟悉環境,然後和南叔一起去碼頭販魚,拿到春園街市場出售。

南叔這邊按下不表,單述彭昆本是個爭強好勝的無賴,從廣州來到香港謀生處處與人爭鬥,挨了不少拳頭。為此,他天天在灣仔地帶串聯遊蕩,幾個月就籌辦了一個“廣州同鄉會”,所謂的“會”並無固定辦公地址,隻憑彭昆一張油嘴說通了三五幾十個廣州籍的同鄉,凡與外鄉人發生爭執,串通一下,立即聚在一起替同鄉出氣,這一招倒還管用,廣州人在灣仔地區很快形成一股勢力。誰都難免為爭地盤、搶主顧、霸檔口等利害關係發生磨擦,彭昆自有了“同鄉會”做後盾,氣焰也囂張起來,嚴然成了春園街市場一霸,爭地盤搶主顧對他來說已是小事,有時甚至調戲民女。

彭昆挨揍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回到租房洗罷澡,換了衣服就令蘇小楓、蘇小飛速去通知其他同鄉,下午時分,便糾集了二十來名血氣方剛的好鬥青年。

彭昆故意躺在床上,一邊叫痛一邊陳述兩個東莞仔口出狂言,不把廣州人放在眼裏。

眾人火了,尋刀拿棍,非要立即扒了東莞仔的皮,彭昆揮著手道:“弟兄們別急,此仇當然要報,但現在不能,一大堆人去肯定嚇跑他們。”

大家覺得有理,香港這麼大,東莞仔隨便躲在哪裏都難尋找。彭昆分析,他倆是何南的什麼人,今晚肯定睡在他家,待夜深人靜把他家重重包圍,量他插翅難飛!

蘇小楓聽了,第一個鼓掌來:“好計!”

彭昆隨後吩咐蘇小飛帶弟兄們到附近的飯店用餐,留下蘇小楓用田七磨酒替他揉身子,到了傍晚,便能爬起來揮拳踢腿了——原來他並不曾傷了骨子。掌燈時分,蘇小飛領著二十多名酒醉飯飽的同鄉從飯店回來。這夥人一回來忙著拿刀拿棍,彭昆製止道:“不要,太招遙了,從這裏到筲箕灣好幾裏地,這樣會發現的,等到了阿南家裏磚頭、瓦片都可做武器。”

眾人依言,再次計議一番,由阿楓、阿飛領頭,彭昆壓後,浩浩蕩蕩向宵箕灣開拔,彭昆滿腹仇恨,發誓此去非要打斷東莞仔的腿才解恨。

穿過曬魚場,進入密集的華人居住地,空氣很悶,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凡人口過份密集都是這種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