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堂授徒(1 / 3)

話說陳餘祥、陳百威去曬魚場等候蘇小飛,何南在家裏焚上香燭、置好靈堂,請了和尚、道士等候死者歸靈。

陳餘祥臨行前為提防彭昆搗亂,要文貴去灣仔碼頭把鍾盛富請來護駕。

文貴是聰明之人,經陳餘祥提醒,心裏又有更深一層的考慮。他去灣仔碼頭請了鍾盛富之後,便喬裝去到梁府探聽虛實,恰逢彭昆一彪人馬出門,嚇得他掉頭就跑。

文貴喘息著回到筲箕灣,鍾盛富等二、三十個牛高馬大的搬運工已在何南家門口擔負起守護職責,隨時準備迎敵。

“阿鍾,彭昆殺來了!”文貴喊叫道。

搬運工有點緊張,鍾盛富鼓勵道:“不用怕,彭昆他們是一群草包,手無縛雞之力,我一拳可以打扁他幾個!阿貴,他們來了多少人?”

文貴用衣襟抹著臉上的汗:“具體多少人我沒數,反正有很多。”

鍾盛富吩咐工友做好準備,又擔心巷子太窄不便廝打,便去到巷口迎敵。等了約半個小時,果見一隊人向這邊走來……鍾盛富令工友各自隱蔽,吩咐隻等一到巷口,磚塊、棍棒齊下,打他個措手不及。

工友們遵言,等了幾分鍾仍不見動靜,鍾盛富急了,從矮牆伸出頭探個究竟,方發現人影在不遠處轉了個彎,去了曬魚場方向。

鍾盛富立即撤兵返回。

何南家燈火輝煌,門外站滿守護的工友,靈堂正中擺著一具空棺材,左右牆上寫了“音容猶在”、“早登仙境”之類的對聯,棺材前是一張八仙桌,桌上是一塊寫有死者生辰八字的靈牌。八仙桌左邊的道士,手中不停地敲打木魚、鑼鈸,念著咒語;右邊是身穿袈衫的光頭和尚,手中捏著沸珠口中念念有詞……香珠披麻戴孝跪在棺前,文貴則在東走走、西轉轉,忽見鍾盛富在靈堂裏探頭探腦,便上去問道:“彭昆來了沒有?”鍾盛富搖搖頭:“他們走曬魚場那邊了。”

文貴驚道:“快去曬魚場救阿祥、阿威!”鍾盛富馬上呼叫:“弟兄們,跟我去曬魚場殺彭昆狗日的!”文貴見這夥人勇氣有餘謀略不足,便親自指揮,大家不要叫,悄悄盯梢向山坡移動的黑影。

果不出所料,這夥人正是彭昆他們。當陳餘祥、陳百威把屍體綁在蘇小飛的背上,彭昆便怪笑一聲包抄過去……陳餘祥、陳百威已沒有了逃遁的機會,拾起鋼鏟、操著屠刀殺將過去——這兩樣東西都是蘇小飛帶來的。

陳餘祥、陳百威寡不敵眾,眼看就要吃虧,恰在這時鍾盛富率眾趕到,一時間棍棒叮當,喊聲震天,廝打得十分激烈……陳餘祥、陳百威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猛記起那具屍體,四下裏尋找,見彭昆領著幾個人正護送蘇小飛逃離現場。“蘇小飛站住!”陳餘祥大喝一聲,和陳百威如神兵天降,攔住了去路。

彭昆雖詭計多端,但對性命卻十分看重,嘴裏叫道:“弟兄們殺了姓陳的,梁叔重重有賞!”自己則尋機潛逃。其餘幾人曾領教過二陳的厲害,不敢戀戰,也逃得無影無蹤,剩下蘇小飛馱著屍體想逃也逃不了。“兩位陳爺爺,剛才阿昆要我把屍體給他,我不幹,我知道他們會被你們打敗,真的,我不騙你們。”

陳餘祥用鋼鏟頂住他的後腿:“少廢話,當心我打斷你的腿!”

蘇小飛連連稱是,額上大汗如注。

寬敞的曬魚場複歸平靜,潮水已經退去,呐喊聲連同濤聲一起消失在無際的海邊,仿佛剛才的一場廝殺根本不曾發生……鍾盛富集合起工友,站在隊前清點人數,見沒有傷亡便向陳餘祥、文貴告辭。

老太太的屍體送回到了家裏,香珠哭得驚天動地,眾人使勁將她拖開,才把屍體洗淨盛裝入殮,同時也計議日後之事。陳餘祥道:“現在不要想的太多,先安置嬸娘再說。”眾人依言,議定將南嬸的遺體七日後出殯下葬,地點仍在筲箕灣曬魚場的坡上。墳墓的地點,麵對北方大海,遙望大陸故土,此處按下不表。

再說同鄉會方麵,梁再堂已被彭昆迷惑。

彭昆和手下串通一氣,一口咬定陳餘祥私藏了遺體,有意刁難,為了讓局麵日趨緊張,有意去春園市場搗亂。回到梁府清點人員,發現少了蘇小飛,就向梁再堂稟報,說是陳餘祥對同鄉會實施報複,梁再堂不明就裏,又性麻煩,就膽怯地勸導彭昆:“我們丟了蘇氏兄弟,他們也死了老太婆,這事就算了,以後各不相欠,你也不要惹麻煩。”

彭昆滴溜著小眼睛,又有了詭計:“梁叔說的極是,侄兒也巴不得從此天下太平,隻是兩個東莞仔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不亂,在灣仔碼頭、春園市場糾集了大批暴徒,準備稱霸香港。”

梁再堂驚道:“會有這等事?”

彭昆道:“有一事我正要稟報,蘇小飛已探得陳餘祥把何南老婆的遺體埋藏在筲箕灣曬魚場坡上,我準備今晚偷挖出來。”

梁再堂被惹起了火,“丟老母,姓陳的真要和我做對,老子就算傾家蕩產也要壓他下去!”

彭昆道:“我們要的就是梁叔這句話,有你的財勢、地位,加上我們不怕死,這香港的天下就是我們的!”

原來彭昆見蘇小飛遲遲不歸,估計他一定落在陳餘祥手裏了,而蘇小楓又是個軟骨頭,一用刑什麼都會招供。於是演出了月夜爭奪屍體的一場廝打。

這場廝打彭昆大敗而歸,回到梁府己是深夜,此時梁再堂正坐在廳裏等聽好消息。

外麵吵吵鬧鬧,傭人開了門,彭昆把衣服一脫,在地上抓了泥往胸部、臉上亂塗,接著扮成瘸子去廳裏稟報:“梁叔,不好了,我們大禍臨頭了!”梁再堂又聽到天井裏一個個哭爹叫娘喊哎喲,又見彭昆這般模樣知道不妙:“別急,慢慢說。”

彭昆趁梁再堂不注意,蹦上右邊的太師椅。用手在八仙桌上的茶杯裏沾了水灑在眼裏充做淚水。

梁再堂坐定:“說吧。”

彭昆哭訴道:“我早料到陳餘祥會對筲箕灣曬魚場嚴加看管,因此也做了準備,小飛去了不久,我領著弟兄們去接應,可哪裏料到陳餘祥比我們估計的要毒辣百倍,在那裏埋伏了好幾百人。梁叔,你猜那幾百人是哪裏來的?原來都是春園街市場的小販、灣仔碼頭的苦力,這夥人仗著人多勢眾,對我們大打出手,弟兄們苦苦招架,哪裏頂得住?”

梁再堂:“屍體找到沒有?”

“找到了,蘇小飛準備背回來,沒想屍首這東西不好背,要用繩索固定,結果被他們奪走,連小飛也一起抓了,幸虧我頭腦冷靜,下令撤退,才保住弟兄性命。”

梁再堂皺眉:“屍體沒保住,見官的話會有麻煩。”

“梁叔,麻煩大著呢,臨走時我一個人壓陣,被陳餘祥打倒在地,他用一把白晃晃的匕首頂著我的胸膛叫嚷:‘彭昆,我本想一刀殺了你,但要留著你活著回去報告梁再堂,告訴他我陳餘祥是專為撈世界來香港的,現在已經有了五百人的隊伍,我知道梁再堂有錢,要他先拿出一萬大洋給我購買武器,還有塘西的旺發賭館我也要借用五六年。’”

梁再堂嚇得麵如土色:“他真是這樣說的?”

彭昆道:“一點沒假,梁叔,原來他早就盯上你了,以前我隻說他用什麼‘緩兵之計’,根本不往這麼深去想,到現在我才仿然大悟!”

梁再堂站起身,在廳裏踱步,內心十分焦急,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肥”,富人最怕的就是被人勒索。

來回踱了幾次,梁再堂在彭昆身邊停下:“阿昆,我們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彭昆搖搖頭,又點頭:“天無絕人之路,隻要我們齊心協力,辦法應該是有的。”

梁再堂踱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我們再齊心,也才三五十人,難與兒百人匹敵。”說罷連連搖頭,歎息不已。

彭昆見自己的表演成功欺騙了梁再堂,內心竊喜不已,嘴裏卻道:“梁叔不必過慮,這節骨眼上,不要長別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據我所知,陳餘祥才來香港,根底淺薄,糾集的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己號稱五六百人,那是嚇唬我們的,依我看,最多不過百把人。”

梁再堂道:“百把人也很多了。”

彭昆滴溜著眼睛:“不怕,我有辦法對付。”

梁再堂傾身:“你有什麼辦法?”

彭昆道:“首先提高弟兄們的待遇,使他們沒有後顧之憂,一心替梁叔賣命:第二呢,馬上購買一批軍火,隻要有武器在手,小孩子都能殺死武林高手。”

梁再堂知道無論養兵還是購買軍火,都得花錢,可一想到陳餘祥對他虎視眈眈,隻好咬牙答應下來:“我同意養你們,隻是不能養得多人,機靈的、有力氣的留下四十人左右,軍火呢——軍火商是非法組織,他們會不會漫天要價?”

彭昆道:“不瞞梁叔,購買軍火的事我早就有了門道,來香港之前,我在廣州認識一位名叫馬佛的廣西人,此人沒有什麼本事,專會吹牛,天上的事他知一半,地上的事他全知道。一次在天字碼頭飲早茶,有人見他吹得天花亂墜,便以為他有本事,把他約到密處談生意。你猜此人是誰?原來他是陳炯明手下的一名將領,名字叫莫啟青,廣西賀縣人,曾在桂係軍閥陸榮延手下做過教頭,後來看到陸榮延不行了,才率部投靠陳炯明。1920年,陳炯明打垮陸榮延,莫啟青隨著一起進入廣州,因他是廣西人,又是叛變過來的,陳炯明對他始終有成見,總不予重用。莫啟青曾於戰亂中私藏了大批軍火,現在官場不得誌,有意出售這批武器,得款後準備退出軍界,歸家養老。”梁再堂立即明白這是一宗很有賺頭的生意,不禁心動,急問道:“後來怎麼了?”

彭昆道:“馬佛一聽,知道這生意大有賺頭,拍著胸部保證——‘這事好辦,我的老家在十萬大山,那裏土匪成群,最需要軍火,賣給他們定能賣大價’。誰想對廣西的行情,莫啟青比誰都熟,說一來路途遙遠,運輸不方便;二來廣西的土匪凶悍,如果去的人少了,不僅得不到錢,丟了命都不知道。馬佛於是吹牛說他對香港十分熟,認識不少海盜、悍匪,他們為了擴充勢力極需武器。莫啟青一聽,很感興趣,當下許諾,一旦事成,給他百分之十的回扣,馬佛得到這個好消息,興奮不已,可又感到這買賣危險,需多幾個人,於是拉上我,我又帶上蘇小飛、蘇小楓,四個人一起來到香港,我們帶的錢少,對香港又不熟,哪裏去尋海盜劫匪?不出三個月,馬佛吃不了苦,回去了,我擔心這樁生意被別人搶走,要馬佛穩住莫啟青,許諾終有一天能成功。”

聽到此處,梁再堂問道:“這是多久的事了?”

“兩年前。”

梁再堂連連搖頭,“都兩年了,軍火恐怕早給人買走了。”

彭昆道:“不會,我跟馬佛經常聯係,前不久他還告訴我,說軍火還沒賣,莫啟青叮囑他千萬保密,不要走漏風聲。”

梁再堂道,“此事刻不容緩,千萬不可讓別人搶在前麵。”

彭昆點頭:“我也是這樣認為,不過問題不是很大,我馬上派人給馬佛送信,通知莫啟青,轉告我們近日將赴廣州詳談。”

梁再堂鬆了口氣。

彭昆又道:“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對付陳餘祥,趁著他們條件沒有成熟,迅速武裝起來。去鐵匠鋪打製大刀、長矛、鳥統,還得請梁叔速決,撥出一筆現金來。”

這回梁再堂不再小氣,同意彭昆速去辦理。不出兩天,同鄉會的人都有了大刀、長矛,小頭領還擁有一支鳥銑,彭昆則特意打了一把短火銃。

有了夢寐以求的“隊伍”,彭昆神態與過去判若兩人,天天派人去春園街市場騷優,有意挑起事端劫奪一些財物。

陳餘祥這邊見對方來勢凶猛,暫時隻好躲避,所到之處,無論菜市場、碼頭,都有拿刀拿銃的人追殺,揚言要救蘇小楓、蘇小飛。陳餘祥見大家疲於奔命苦不堪言,隻好把蘇氏兄弟交還給同鄉會,誰想事端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惹來更大麻煩蘇氏兄弟知道他們所有棲身的地方,天天帶人追打。

陳餘祥實在忍無可忍,與陳百威商議,決定重出江湖,在香港創建一個堂口……做出這決定的時,陳餘祥十分痛心,他深知江湖險惡,無論是誰一旦陷入,終生難以自撥,最終都會葬身此道。

在中國,最大的黑社會組是“洪幫”和“青幫”,其中尤以洪幫曆史最悠久,影響最深遠,陳餘祥在廣州加入的組織“洪勝堂”正是屬於“洪幫”。洪幫最早要追溯到明末清初,由鄭成功發起,第一句秘密口號是“明大複心一”,反過來即是“一心複大明”,目的是反清複明,因明太祖朱元璋的年號是“洪武”,所以這個組織就稱“洪門”。洪門後輩都知道他們的開山祖叫“洪英”,其實這名字是第一代洪門前輩的總稱,即“洪武門下都英雄”之意,其中當然也包大家熟悉的民族英雄鄭成功在內。

洪門以反清為宗旨與清朝廷勢不兩立。第一個堂口,是鄭成功在台灣金台山開設的“明遠堂”,之後派屬下蔡德忠、方大洪、馬超興、胡德帝、李式開及軍師陳近南進入清占區發展洪門組織。進入大陸後,蔡德忠等五人即與陳近南分開。

先說蔡德忠領五人與陳近南分散後即向南潛至福建莆田縣九連山少林寺,在那裏削發為僧精練武術,待機起義。

雍正十一年,蔡德忠率福建少林僧人密謀造反,事前被清帝聽聞,派兵圍攻,並縱火焚燒寺門,僧眾死傷殆盡,僅逃出蔡德忠、方大洪、胡德帝、馬超興、李式開五人,其後被洪門中人奉為“前五祖”。

前五祖於突圍途中,獲得反清誌士吳天成、方惠成、張敬之、楊林佑及林大江等五人掩護扶持,才得脫離險境,共同前往粵省。因此,洪門中人又將上述五人稱之為“中五祖”。

這群人抵達惠州寶珠寺。當時,許多反清人物為了逃避緝捕,部分遁跡空門,以求隱蔽。當即由寶珠寺僧人吳天佑、洪太歲、姚必達、順廷貴及林永超五人,迎入寺中,共謀反清大計。此五人又被洪門中人奉為“後五祖”。隻可惜這班人立足未定,壯誌未酬,由北京南下的清兵,已會同當時“平南王”耿精忠的部屬,包圍寶珠寺,於是血戰再起。

由少林寺逃出的“前五組”,在奮戰之下,殺出重圍,再度脫險;繼而寶珠寺的僧人及一千抗清誌士,亦有小部分突圍而出,落荒而逃。沿途並與陸續由寶珠寺逃出的殘餘僧眾,輾轉進入贛境。在贛州城西的“閻君廟”與另一批抗清誌士會合。此處據點係前明參將黃昌成夫婦隱身處。彼此會商結果,均認為勢力過於單薄,實不宜於此時和清廷硬碰。互相交換秘密詩詞符號,囑黃昌成妥為隱藏,暗中招賢納士,以圖後舉。後又恐多人聚集,容易引起清廷的注意,於是“前五祖”等人又再向現湖北境內轉移。

進入湖北境內之後,他們聽說有一股反清勢力正潛伏於襄陽附近,陳近南直接前往調查。果然遇上鄭君達之妻郭秀英及其妹鄭玉蘭二人。鄭君達是鄭成功的世侄,於較早期被清軍殺害。其妻、妹二人與鄭德英等在少林寺早已認識,此時相遇,真是感慨有加。

鄭玉蘭姑嫂二人帶領的反清誌士並不多,想要進行武裝起義,仍然感到力不從心,此時正在積極準備,等待與各地反清力量會合後,再圖大舉。蔡等人的到來,正合其意。蔡等聽說鄭君達的遺體葬於襄陽城東丁山之上,為表達哀思,義士們共同前往致祭。這批反清人物在其墳前瀝血為誓:一定要聯同天下豪傑,驅除滿虜,還我河山。

不料此時,襄陽副將張近秋接到報告,知道有綠林人士膽敢糾眾致祭“叛逆”鄭君達之墓,便立即集中精銳部隊六百多人,火速開往丁山,命令部下務必一網打盡,以向清廷邀動請賞。

當時這群掃墓者正在指天為誓,淚灑碑前,忽聞報有大隊清軍前來,連忙登高遠望,果見戰塵已至,傾刻已陷入重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