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堂授徒(3 / 3)

彭昆道:“來入洪門會的,不知門口在哪裏。”

崗哨放下紅纓槍:“這裏沒有門,到處都有崗哨守衛,來投洪門,請走正門——正北麵。”

彭昆等人繞道去了北門,果見好一個熱鬧去處,大門口齊整地排列了兩隊一身短打扮腰束紅帶的精壯青年,一個個麵色紅潤,精神飽滿,懷裏抱著亮閃閃的馬刀,中間空出一條道直抵堂內,見彭昆等人來,立即拉開步,舉起馬刀,與對麵的交叉成若幹個“×”字,封住去路,並一齊喝問:“什麼人?不許帶兵器私闖洪門!”

彭昆哪裏見過這場麵,一時呆了,好在他也算是聰明人,示意手下退下,上前施禮:“我是賣魚祥的朋友,在他開堂之際,特來祝賀。”

這些人都是陳餘祥從前來投奔洪門的人中挑出來的,經過幾天訓練,居然也掌握了基本規矩,一個個像模像樣,齊聲道:“未征得堂主許可,恕不放行!”

早有人進去通報。稍傾,陳餘祥在陳百威的陪同下向這邊走來,但見他一身唐裝,雙手反在背後,一雙千層底青布鞋,步伐剛健有力。

彭昆透過刀叢,見陳餘祥一臉冷竣,眉字間蘊藏一股威嚴的煞氣,來時的氣焰一下子消了三分。

陳餘祥一舉手,一排馬刀立即放下,衛兵們仍按原來的姿式站好。

陳餘祥雙手抱拳:“彭先生別來無恙,光臨敝處有何指教?”

彭昆也抱拳還禮,樣子十分生硬,一看就不是慣於此道的,一說話口齒還算清楚:“不敢。彭某人聞得陳先生今天開堂授徒,特來祝賀。”陳餘祥:“謝謝美意,有請——”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彭昆又道:“陳先生的美意我領了,隻是同我來的手下不能站在太陽底下曝曬。”

陳餘祥明白他的用意,帶來這幫人,目的無非是乘機搗亂,說:“區區小事不用彭先生擔心,來者都是客,江湖上的規矩還是要的。”接著叫道:“來人,帶客人去後堂休息,一定要盡心伺侯!”

未待彭昆反應過來,大門內齊唰唰跑來幾十個幹淨利落的年輕人很有禮貌地收了彭昆手下的器械,並半請半推地帶往一處。

彭昆愕然,望著陳餘祥。

陳餘祥道:“彭先生不必多心,送客時收有器械一定如數奉還,拿著東西出席大會好像不雅,你說對不對?”

彭昆一臉無奈。

彭昆、向科武、曾英勇由陳餘祥陪至會客廳,早有人奉茶讓坐。陳餘祥雙手一抱拳謙遜地說:“各位恕罪,今天客人較多,我不能奉陪。”

沒想到陳餘祥一出去就不再露麵,彭昆更沒料到陳餘祥在短短的時間內招收了如此之多的“門徒”,又擔心隨來的手下,幾次想離開,都被“門徒”阻止:“彭先生稍安毋燥,陳堂主吩咐,他一會就來。”

彭昆按捺不住了,仗著有向科武、曾英勇在身邊強行離開客廳。

陳餘祥的“門徒”勸不住,隻好說:“彭先生如果非要離開客廳我們也不強留,隻希望不要責怪洪門中人不懂禮貌。”

彭昆冷笑道:“什麼洪門、鬼門,全是騙人的把戲。”

出得客廳,本欲去尋部下,無奈處處衛兵不許他亂走動,隻在可以走動的地方走走。

原來陳餘祥經過兩個多月的籌備,組織已初具規模。接收的第一批門徒以何南、文貴、傅靈華、香珠為基本人馬,再介紹靠得住的熟人106人,加上陳餘祥、陳百威兩位,剛好108位,堂口的名稱就襲用“洪勝堂”並成立了組織結構。

香港第一代堂主:陳餘祥。

副堂主:陳百威。

軍師:文貴。

管家:傅靈華。

心腹大爺:何南。

金鳳四姐:何香珠。

108位洪勝堂基本成員今天在筲箕灣華人居地正式舉行儀式。其餘約一百餘人作為預備會員,經過一段時間的考驗後做為第二梯隊吸收。

由於會場較窄,容納不了太多人,今天分批舉行儀式。

彭昆對陳餘祥是不是“紅旗”五哥表示懷疑,今天非要看個究竟,在向科武、曾英勇的護衛下,一路向何南的住宅走來——這裏是正式會場。陳餘祥對彭昆的舉動了然於胸,也不下令阻攔,正有意讓他“開開眼界”。

彭昆來到會場,已進行過三批入會儀式,隻見第四批約二十人由“領路官”帶領在門外清水盆淨麵,表示從此開始新的生活。“領路官”即是幾個基本成員,此時的領路官是文貴,這二十名新會員都是他在賭場、算命攤、紅燈區認識的朋友。

神壇上方那塊寫著“洪家祠”的木牌下麵,左邊站著的是堂主陳餘祥,他的頭上綁了一塊打了五個結的紅布。這塊紅布的意思是:第一結表示“天有八德”,即日月星辰風雨雷電;第二結表示“地有八德”,即山河草木四方一行;第三結表示“君有八德”,即孝悌忠信禮儀廉恥;第四結表示“親有八德”,即慈慈恩愛扶教培寬;第五結“師有八德”,即坊道、求道、得道、悟道、循道、守道、成道、尊道。

二十人洗畢臉,由文貴領著由東門入內。

門衛收劍放行。這時有人捧著一個裝滿香的大盒子走近,每個入會者扔一塊銀元然後取一根香,這時中門又有兩個衛士用雙刀交叉,入會者執香從刀下爬過,這稱為“過刀山”。

過完刀山,他們由文貴帶領到隔壁的房裏登記姓名、出生年月、繳入會費,再魚貫過來聽堂主陳餘祥講述洪門曆史。

陳餘祥將洪門由鄭成功創辦、前五祖少林寺舉義到雍正十一年七月二十五日洪門曆史上著名的“紅花亭”大結義講述給入會者聽。快要講完時,陳百威拿來三個紙紮的假人放在神壇前跪著,這三個人代表洪門中曾出過的叛徒。

陳餘祥講述洪門曆史畢,陳百威手持一柄劍,令入會者宣誓。

“各位已經宣誓,將來如果出賣手足,背叛幫會,便是他們的下場!”手起劍落,三個紙人的頭便砍了下來。

接著,何南、香珠父女倆抬來一張八仙桌置於神位下,並擺上香、燭、水果、糕點紙錢等供品及一大海碗酒和一把鋒利的匕首,二十個入會者依次劃破左手,把血滴入酒中,然後列隊跪下。

陳餘祥將五根點燃的香插在供桌上的香爐上,示意跪在地上的人起立,依次喝供桌上的血酒……彭昆看得呆了,才相信陳餘祥是正宗洪門中人,於是悄然退場。

出至門外,向科武問道:“昆哥,我們怎麼辦?”

彭昆滴溜著眼睛想了片刻:“走,回客廳,看他敢把我們怎樣!”

彭昆領頭走回客廳,幾名“洪勝堂”的侍者仍回來伺候。因天氣炎熱口渴,彭昆端起剛才的剩茶要喝,一侍者上前製止:“此茶不能喝,你走後己涼了。”說完換了一杯滾開的烏龍茶。彭昆隻得依從,熱得滿頭滿臉是汗。

時近中午,“洪勝堂”儀式完畢,陳餘祥率門徒出來,彭昆自做多情以為要來向他打招呼,誰想陳餘祥徑直走向北門。

彭昆很不自在,忍耐了幾分鍾已憋不住,手一揮:“走。”領著向科武、曾英勇出了客廳。

來到北門,彭昆發現“洪勝堂”原來在很短的時間裏已在空地上紮起一個“講台”,台有一丈餘高,台上站著陳餘祥和陳百威,陳餘祥正唾沫飛濺、聲情並茂他講述什麼。

台下,百多名新入會的青年人全部光著膀子頂著烈日認真聽講,但見他們站得畢恭畢敬,身上的汗水直往外冒,折射著陽光熠熠生輝……陳餘祥道:“我們洪門中人,曆代都是江湖中好漢,一個個體魄健壯,武藝超群。弟兄們初入會,多數不曾受過正規訓練,為了強健大家的身體,從即日起,每天拂曉起床晨練,由我和副堂主傳授武功,每天中午在烈日下曝曬半個時辰……我真心希望,青出於藍能勝於藍,一年半載後,都能超過我們。江湖上除了仁義當重,還講究公平競爭,到時隻要弟兄們中有人認為我們不行,可提出挑戰,那時仍在這台上打擂,眾目睽睽蒼天在上,輸了我主動讓賢。”

聽到此處,彭昆靈機一動,挑唆身旁的兩位武士道:“科武、英勇,你們聽到了沒有?陳餘祥如此口出狂言,簡直把普天之下的武林人都給貶了,這口氣要是我,斷然咽不下去!”

向科武、曾英勇最受不得氣,經彭昆慫恿,“謔”地站了起來:“陳堂主容我說一句話!”

陳餘祥本是為了鼓勵手下說了此番話,不想招惹了外人,明白這是彭昆有意鑽空子,但仍然鎮靜地說:“兩位請講!”

向科武手按曾英勇的肩臂,示意地坐下,雙手一抱拳:“大膽冒犯一句,剛才陳堂主說的話本人己記在了心裏,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果我能上台與堂主比試,贏了能否算數?”

眾入會的新門徒愕然,看看向科武,又看看台上。

陳餘祥此時在新門徒的睽睽目光之下,已被逼得沒有了任何退路,隻有應戰,否則,門徒們會對新堂主失去信心,將威信大跌,至於迎戰,勝負更在不定之中。

對於向科武的武功,陳餘祥一點也不了解,但對他的體格和力量卻很熟識,那次在灣仔碼頭與鍾盛富較勁,雙方拚力相煎幾乎白熾化,鍾盛富長期做苦力,一身橫力無與倫比,向科武能夠跟他較量那麼久,可見其功力之深厚。說實在的,陳餘祥無法做到那一點,後來鍾盛富因不服什麼“武功”,多次提出要與陳餘祥比試,陳餘祥因腿傷,隻跟他扳過手腕,因此而領教了苦力工的神力。

這時陳百威小心說:“堂主,你的腿傷未愈,還是我上。”

陳餘祥舉手謝絕:“我是堂主,他是向我挑戰,這事一旦傳出去,對新成立的‘洪勝堂’不利,你下去,我會沒事的。”

向科武祖籍湖南,祖上曾中過北宋武狀元,隨嶽飛征戰金兀術,後因秦檜以“莫須有”的罪名殘害忠良殺了嶽飛,便憤世疾俗,退出軍旅,來到湖南隱居山林,但武功仍世代相傳。

曾英勇是向科武的同鄉,他的武功都是朋友傳授的,兩人當年隨蔡鍔北閥,蔡鍔看在“寶慶”同鄉的份上,十分器重,後來蔡鍔死了,部隊分散,向科武、曾英勇所在部被陳炯明接管,兩位外鄉人的身份不堪在廣州受辱,便逃到香港,恰逢梁再堂公開招聘賭館保鏢,在眾多的應聘者中脫穎而出,在香港謀得一份差事,暫時有了安身處,等待機會再慢慢發展。

今天,這機會可算是千古難尋,如果一旦打敗了新堂主陳餘祥,一夜之間就會名震全港,說不定被港督看中聘做保鏢,日後的前程一遍光明。向科武憋足力氣,束了束腰帶,一路助跑飛身躍上丈多高的擂台……這一個動作令重未見過世麵的新“洪勝堂”會員看的呆了,暗暗替他們的堂主捏了一把汗。

台下最得意的要數彭昆,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以為從此後陳餘祥會怎樣了得,再拿他沒辦法,想不到天賜良機,一下抓住了要害,隻要向科武一腳把他踢下擂台,憑他的“大陸洪門”身份是真是假,這一輩子也休想在香港抬起頭來!

向科武躍上台,站穩步,雙手一抱拳:“陳堂主得罪了!”

陳餘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開始審度對手。但見向科武身材高大,體壯膘肥,全身的肌肉像要把衣服撐破,明眼人一看便知這是長期練功夫的結果。他的眼睛不大,單眼皮,卻很有神光,麵色紫黑,大臉盤、臥蠶眉,直鼻梁,留一頭幹淨利索的一寸板頭。

向科武施完禮,突然仰天大喊一聲,如猛虎咆叫,似獅子怒嘯,其威力足可使地動山搖,未待陳餘祥反應過來,風一般直撲過來……這一招名“猛虎下山”,無非在氣勢上先聲奪人,陳餘祥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好在他也是經風見浪的江湖中人,就地一蹲,雙手著地,雙腿來一個漂亮的“地龍戲水”避過向科武的銳氣,專攻對方的下三路。

向科武本意是在用完“猛虎下山”後,再來一招“霹靂拳”,旨在速戰速決,打他個措手不及,今見他居然能避過,心下明白對手絕非等閑之輩,立即改變戰術,就地一滾,如高山滾石般逼向陳餘祥……這招叫“地滾龍”,是向家的絕招之一,練成後,哪怕一千公斤的大水牛也能被滾倒。地滾龍的特點是依靠就地翻滾使大腦處於暈眩狀態,全身肌肉變得麻木,沒有痛的感覺,在此基礎上,經過千錘百煉,渾身發熱,產生力量,這樣越滾越快,就像千斤巨石從高山之巔滾下來一般,所向披糜,勢不可擋……陳餘祥暗叫一聲“好神功”,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使向科武的“地滾龍”從背下滾過,隻感到一股熱氣直刺背梁,令肌肉發麻,心想一旦被壓倒,後果不堪設想。

向科武見這一招又被破了,心理上不再輕敵,他知道陳餘祥剛才使用的是“鯉魚打挺”,這功夫再普通不過了,連初學武的人都會,但藝無止境,越是最簡單不過的東西越包含了深奧無底的內函。

向科武第二招被陳餘祥破了,一個“蜻蜓”采蓮站穩,吸了口真氣,顫動著全身把氣運到雙掌,十指彎屈,成鷹爪狀,抬腿虛踢一下,以迷惑對方視線,手便向對方撲來。這動作叫“黑虎掏心”。

陳餘祥就勢躲過,一招“馬步橫打”,直取向科武項背,他已經掌握了主動權,開始反撲。

向科武感到後頸穴位有了壓迫感,暗叫道:“好毒的手段!”就地一蹲,雙手取向陳餘祥襠部……陳餘祥一躍而起,把氣運到雙腿,朝向科武蹬來,向科武仰後一挺,一個就地打滾;陳餘祥蹬了個空,馬上換一招“餓虎撲食”,逼得向科武在下麵隻有招架之功無還擊之力。

向科武瞅準一個破綻,有意讓陳餘祥擊中他的背部,一躍麵起,倆人麵對麵糾纏在一起,手腳並用,看得台下一個個目瞪口呆,驚歎不已。

向科武在氣力上占了一定優勢,估計再堅持一段時間待陳餘祥的力氣耗盡之後,再反擊方可占上風。

陳餘祥由於腿傷未痊,加之久戰未勝,心理上有了幾分急燥,就是這一舜間的變化,使對方看出了破綻,向科武運足氣,一招“晴空霹靂”雙手向陳餘祥的天靈蓋打來……陳餘祥一驚,此時已別無選擇,亦舉起雙手,迎向那雙力比千軍的手……四隻手二十根指頭成交叉狀在空中合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開,像鬥牛一般,倆人在台上頂了幾個回合,向科武喊叫一聲,把真氣又運上手掌。

陳餘祥隻感到向科武全身的氣量毫無保留地運上了手,自己也隻好收腹吸氣,將全身每一個部位的力量調動起來。

陳餘祥全身的肌肉慢慢緊繃隆起、硬如鋼鐵,兩排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這樣還是感到難以應付,再不停地運氣,直至全身的肌肉在陽光下顫動,骨格“嘎嘎”作響……二十根手指頭牽連著百多雙眼睛,文貴、陳百威等人的心已提到喉嚨上……彭昆臉上開始露出了得意之色,向科武一旦取勝,他這位“軍師”不僅可以得到梁再堂的獎賞,而且也可以名噪江湖——因為這一計是他想出來的。

二十根指頭按所承受的力量,骨頭早就斷成粉未,但靠著兩人全身的真氣護著,在台上產生了一種大樓欲倒未倒的“嘎嘎”之聲,同時一股類似青煙的東西從指縫冒出……手掌的熱度像爐火一樣高得驚人……兩個人為了名譽和前途互不相讓,尤其陳餘祥就算把性命拚上去也得維護香港第一個洪門堂口的尊嚴……就在眾人心焦、緊張、熱汗直冒的緊要關頭,隻見曾英勇騰地站起,大叫一聲“我來了!”一路助步,人飛身躍上擂台……此時餘祥再也承受不了任何外來的力量,瞪著驚恐的雙眼,看著曾英勇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