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再堂點頭:“太可怕了,你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彭昆做個砍頭的手勢,又說:“也不能魯莽殺人,他是堂口的高層首領,公開殺影響不好,暗殺是最好的辦法,但他武功高深,堂口除了向科武還沒有對手。所以,我決定采取多種方式,一邊派人盯梢掌握他的證據,這樣殺他不僅不會動搖軍心,而且還能殺一儆百。萬一找不到證據,先不打草驚蛇,條件成熟來個突然襲擊!總之,這號人多活一天,就多一天隱患,像昨晚攻打‘洪勝堂’就是血的教訓!”
梁再堂:“你懷疑也是他告的密?”
彭昆點頭:“不是懷疑,而是肯定,昨晚集合的時候,點到他的名字沒有人在,後來才從廁所出來。我一直注意他,隻是稍有疏忽就讓他離開堂口十幾分鍾。
“梁叔,我們現在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現在莫啟青已抵達香港,勢必要在這裏立堂口。今天他們己打死了我們十兒個弟兄,從此結下不共戴天的冤仇,一旦他站穩腳,我們就完了!因此,趁他現在初來乍到,把他消滅在萌芽狀態,豈不省事?”
梁再堂沉思。
彭昆又道:“今天風大,船隻無法在海上航行,他們的小木船更是寸步難行,莫啟青肯定要急於藏匿大批軍火。怎麼藏?找曾英勇!所以,我們控製了曾英勇也就等於扼住了三山會的咽喉!”
梁再堂離開沒多久,蘇小飛回來報告:“軍師,我哥哥要我向你密報。”
“說!”
“報告軍師,”蘇小飛道,“今天你去渡輪碼頭後,曾英勇就借口拉肚去看醫生離開堂口一直未歸,我和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彙豐銀行見他拿著大麵額的銀票支了不少大洋。”
彭昆的估計證實了,莫啟青果然用錢收買曾英勇,問道:“他取錢幹嗎?”
“不知道。後來他乘人力車由幹諾道到告士打道下,一路上專看廣告,我們兄弟先不知道他看什麼,緊緊跟上去,發現他在和房主談房價,像是要租房子,他媽的這小子大概發了黑路財準備金屋藏嬌,換了我也會這麼幹。”
彭昆:“他租了什麼地方的房子?”
蘇小飛道:“後來又走了,大概是沒有講成。”
彭昆伸長脖子:“沒講成又去了哪裏?”
“又上了一輛人力車,半路發現我們,馬上下車鑽進人堆裏,想要甩脫我們。他媽的,我弟兄倆活在世界上別無能耐偏偏盯梢是天才,一個就夠他吃不消了,更何況是兩個?他七拐八轉,忽左忽右,就算躲進女人褲襠裏也給我們盯得緊緊的。後來他沒戲了,上了一輛出租車,從告士打道折回一直開到塘西,地廣州酒家和一位叫‘嘟嘟’的紅牌妓女玩床上遊戲。我哥在門縫裏瞧,要我回來向軍師彙報。”
彭昆越聽越急,打斷蘇小飛的話:“你給我馬上回廣州酒家,你哥一個人不夠,我隨後就派人過來!”
蘇小飛領命飛跑,彭昆點起幾名心腹手下出發。
廣州酒家位於塘西風月的繁華地段,是當時最大的建築物,一底四樓,全混凝土磚頭結構,不僅外觀在香港出類撥革,內裝飾更盡繁華之能事。這裏美女如雲,富賈官僚如過江之鯽,是最有名的銷金窩。
廣州酒家的主事是當年的名妓張鮮花。
張鮮花籍貫不詳,四、五歲被人販子賣到水坑口,鴇母見她是個美人坯子,精心撫養調教到十六歲,出落得亭亭玉立,三圍豐滿成熟,十分性感誘人。
按當時的行情,鴇母很少有把“幹女兒”養到十六歲的,一般十三四歲就賣給嫖客開苞。張鮮花的“鴇媽”也是管名花的“媽媽”,姓管,管鴇母深諳嫖客喜好,愛新鮮刺激,有意養出個十六歲的“老黃花”,就像有意要讓果子懸在樹上高處讓熟透,引眾人口饞心饞……火候到了以後,管鴇母招來香港有名望的富賈官宦,公開拍賣,引得嫖客門相互爭風吃醋,競出高價,創造了當時水坑口風月的最高價,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
當時獲得張鮮花xx瓜權的是一位張姓地主,管鴇母為討他喜歡,說這女孩雖長到十六,不僅身子冰清玉潔,連什麼都是一張白紙,沒名沒姓,請張老爺賜個藝名。
張地主一時高興,先賜她姓張,又看她麵如桃紅,發如青絲,身材似嫋嫋蓮荷,整個兒嫩鮮愛人,像一朵才從晨霧中擷下的帶露鮮花,於是說:“就叫她張鮮花吧。”
張鮮花因此而一炮走紅,成為與名妓管名花齊名的紅牌阿姐,在當時水坑口如兩顆璀璨的明珠,放射出萬道誘人的光芒,普照和福澤著千萬嫖客的心田……彭昆率眾來到廣州酒家,立即受到妓女們的夾道歡迎。彭昆好色成性,但以前人窮誌短,對這銷金窩隻能望而興歎,不敢越雷池半步。
走進大堂,先來一步的蘇小飛出來迎接,彭昆問道:“情況如何?”
蘇小飛點頭:“沒變。我哥在門外,曾英勇在房裏。”
彭昆巨石落地,率先登上樓。打扮得老妖精似的張鮮花迎了上來:“貴客來了,點哪位小姐?”
彭昆從口袋裏掏出銀票,張鮮花喜得伸開雙臂與彭昆擁抱:“好人,你要誰,我都給你弄來!”
彭昆道:“這二樓二號、三號、四號房,還有對麵的兩間我都包了,同來的兄弟都要玩,我點‘嘟嘟’小姐,別人我都不要。”
張鮮花保養得十分好,臉上抹了胭脂,畫了眉,著裝也盡量向時髦的年輕女人學習,但畢竟歲月不饒人,額上的皺紋及臉上鬆馳的肌肉總難掩飾她的實際年齡。
張鮮花雙肩一聳,把媚笑斂起:“先生,真是對不起,三號房的‘嘟嘟’小姐已經有了客人,先生是通情達理的雅客,應該體諒我們的難處,若真是喜歡嘟嘟,趕明兒我一定給你留著。”
彭昆此時根本沒有“嫖興”,大事在身,抓內奸要緊,提出要嘟嘟,無非是為了證實蘇小飛的話是否屬實。他揮揮手,令張鮮花開了幾間房,吩咐手下悄悄盯梢。
蘇小楓見有人接替,總算鬆了口氣,功大莫焉似的來到彭昆麵前。彭昆把他招到隔壁房間,關門密談。
蘇小楓一坐下就苦著臉:“累死我了,我的頸脖子都酸成了杏子。”
“少廢話,我問你曾英勇的情況。”
“我盯得這麼死,當然還在裏頭啦,除非他會七十二變。”
彭昆看看室內,都是紅地毯、紅大桌椅及一張彈簧床,四麵除了一道門,另外就隻有臨街的窗戶可以逃走。想著曾英勇可能會越窗,拉開窗簾見窗外有一道防盜鐵欄,才放下心來。
蘇小楓問道:“軍師,如果曾英勇一直躲在屋裏不出來,我們也守一輩子?”
彭昆道:“傻瓜,難道他就不吃不喝?雖說秀色可餐,那都是秀才糊弄人的屁話。”
蘇小楓點頭:“也是,隻是守下去太麻煩了,不如把門撞開。”
“我們的目的不是殺他,而是要通過他找到三山會。”
蘇小楓這會明白了,點頭道:“既是這樣,那他是寧死不肯離開的了。甚至,他還會故意把我們引到離三山會很遠的地方。”彭昆心裏一驚,覺得蘇小楓說的話很有道理。
彭昆道:“小楓,我們馬上撤離。”
蘇小楓驚訝:“什麼?要放他走,我這半天的盯梢豈不白費了?”
彭昆起身:“你幹得很不錯,不過盯得他無處可躲,他肯定賴著不動,好比釣魚一樣,一緊一放,這就是兵書上‘欲擒故縱’之計懂嗎?”
蘇小楓搔著頭似懂非懂。
彭昆率眾下樓,張鮮花屁股一扭一扭,揮著手裏的手絹:“先生,就不玩了?”
彭昆:“銀票你先收著,哪天有了興致再來玩,我叫彭昆,梁再堂的搭襠。”
張鮮花手撫扶梯一直目送著彭昆上車離去。
張鮮花爬上二樓,檢查彭昆剛才租過的每一間房子,確認無人,才敲了3號房門:“阿勇,他們都走了。”
原來3號房中的“客人”正是曾英勇。
自從目睹彭昆殘忍殺害池小容,曾英勇總算認清彭昆的本來麵目,感到與這種人在一起如伴虎狼,終有一天要葬送在他的手裏,這更堅定了投靠莫啟青的決心。
回到梁府,曾英勇千惦萬念的便是盡快租一住處,以便莫啟青抵達香港有一個安居之所。
但是,彭昆好像對他已產生了懷疑,不僅盯得緊,還意指使幹這幹那,不讓他有半刻空閑。
“洪義堂”舉行晚宴那天,曾英勇從向科武嘴裏得知晚上要血洗“洪勝堂”的消息,吃了一驚,一旦彭昆的陰謀得逞,三山會在香港十分危險。
曾英勇想著要離開“洪義堂”向陳餘祥報告,哪怕冒險也要辦成這事。
他想起陳餘祥負傷是李毓舫救了他,既如此兩位一定有交情。晚宴接近尾聲之時借口拉肚子去了廁所,用磚塊敲掉牆上的防盜玻璃片,他知道李毓航的家在隔壁不遠。
曾英勇越過幾棟磚房,在李家見到了準備就寢的李毓肪,跪下來求他給陳餘祥通風報信。
李毓航先是一口回絕,後經不住曾英勇苦苦哀求,才告訴他不遠處有位名叫管名花的妓女和陳餘祥頗有交情。
曾英勇按圖索驥找到管名花,向她說明來意,為取得信任,就自稱陳餘祥朋友。“我是陳餘祥的朋友,他有位叫彭昆的仇人現在購置了一大批槍支彈藥,準備在今晚突然襲擊‘洪勝堂’。”
管名花一驚,起身就走。
管名花才走幾步,曾英勇又叫住她:“煩你轉告陳餘祥,明後天有人從廣州運來一大批軍火,價格很合理,希望他不要錯過機會,如有意,可去筲箕灣曬魚場找一個名叫莫啟青的人。”
管名花答應著離去,曾英勇總算鬆了口氣,仍抄原路返回,回到梁府剛好彭昆在清點人數,大聲叫他的名字。
當時彭昆雖然懷疑,但萬沒想到曾英勇托人去報訊,否則他也不會讓手下作將近一個鍾頭的準備,給“洪勝堂”逃跑機會。
曾英勇知道“洪義堂”不是久留之地,準備第二天趁機走開不再回來,沒想一早起來聽說有個黃金文是廣州水路稽查科派來的,稽查科已消滅了莫啟青,截獲大批軍火……聽到這消息如五雷轟頂,但他不敢全信,因為憑著莫啟青的謀略和手段絕對不會輕易被人“消滅”。曾英勇悄悄出來看黃金文,這一看更放心了,認出所謂的“黃金文”原來是莫啟青手下的小頭目雷進。
四目相視,彼此心昭不宣,借著去廁所“出恭”之際聯絡上了。
雷進說:“我們已經抵達渡輪碼頭,請盡快找到房子。”
曾英勇說:“一切按原計劃行動,萬一情況有變,說明已經出了問題,第一個聯絡地點取消,去塘西廣州酒家找‘嘟嘟’小姐。”然後各自離開。
彭昆從床上起來見過“黃金文”,沒多久便帶著向科武等人去渡輪碼頭,偏偏就是不讓曾英勇去。曾英勇意識到問題複雜,想盯又怕引起別人的懷疑,最後還是一心一意去彙豐銀行換銀票。
沒想曾英勇的舉止引起了蘇小楓的注意。
彙豐銀行水坑口營業所離梁府不遠,蘇小楓領著弟弟急忙盯梢,當時曾英勇正在營業窗口數零散的銀票及一部分現洋。走時在營業台遺落了一張填寫用戶的單據,蘇小楓於是知道曾英勇換了一萬元銀票。
曾英勇一開始並不知道有人盯梢,直到談了幾處租房都不滿意,心裏惦掛著與莫啟清接頭,租了人力車就奔筲箕灣,無意中回頭發現後麵有人盯梢,立即改變路線,想辦法甩掉尾巴。誰想蘇氏兄弟對香港地形十分了解,一時無法甩掉。
問題嚴重了,隻有走最後的一步棋——去廣州酒家找“嘟嘟”小姐幫忙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