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進接著說道:“既然陳先生是來迎接我們,請耐心稍候,待堂主回來再做定奪,你以為如何?”
文貴過來插話道:“請問雷先生認不認識一個叫曾英勇的人?”
雷進點頭:“認識。”
文貴道:“認識就好,他是敝堂的救命恩人,昨晚‘洪義堂’從廣州購回大批軍火,第一個目標就是消滅我們‘洪勝堂’,幸虧曾英勇及時報訊,我堂全體兄弟才幸免於難。他說向我們透露,說今天莫堂主將押運一批軍火過來。?”
陳餘祥趁機介紹:“這位是敝堂軍師,文貴先生。”
雙方施禮畢,文貴接著問道:“貴堂是否得到曾英勇的通知,說會有人前來與你們聯係?”
雷進搖頭:“這事要問莫堂主,我隻是一般的小頭目,對堂裏高一層的決策不太知情。常言道:放牛娃無權賣牛。我正是屬於這種情況。”
文貴聽說對方隻是小頭目,臉上便露出輕蔑之色,向陳餘祥遞個眼色:“堂主我們走,莫堂主總歸要回來的。”
陳餘祥覺得有理,抱拳施禮:“打攪了。”說罷轉身離去。
下午時分,風浪的勢力已少了許多,陳餘祥回到入口的避雨亭向等在那裏的陳百威等人述完經過,便坐下來安心等候。
避雨亭由毛竹搭成,頂上覆蓋茅草,再以竹篾固定,亭內四處橫置圓竹,可供人坐下休息,名為避雨亭,其實更多的是用於躲太陽或休息時談天說地。
這裏一共有兩個亭子,分別在入口的左右兩旁,中間是一條可以開過大貨車的過道。
四點鍾左右,場外傳來嗽叭聲,陳餘祥回頭望去,發現一輛沒有擋風玻璃的大貨車呼嘯而來,衝過涼亭,直奔雷進那邊。
回來的正是莫啟青。
陳餘祥率眾離開涼亭,莫啟青大約也聽雷進彙報了,也率一彪人迎來,為首的是一位凸額、黑麵的漢子。
雙方越來越近,最後在曬漁場中間停下來,中間隔著一片丈餘寬的空地。
莫啟青走過來,與陳餘祥四目相對。
兩人相視片刻,莫啟青最先打破沉默:“在下莫啟青,好友曾英勇說你十分仗義,很講信用,意欲促成我們之間的交往。”
陳餘祥謙道:“曾兄過獎了,不知他何因不一起過來?”
莫啟青歎道:“真人麵前不說假,我一來香港就中了彭昆圈套,被他一路追殺,至今仍無棲身之處。彭昆正是抓住我這弱點,千方百計剿我。曾英勇留下話要我在此處與陳堂主接洽。說得不客氣點就是把我交給你了。”
陳餘祥道:“既是曾英勇的囑咐,陳某人絕不推辭外麵風大,當務之急是先把你們安頓下來,餘下之事日後商議。”
莫啟青道:“謝謝,我們初來乍到,多勞陳堂主費心。”
陳餘祥道:“舉手之勞,勿須掛齒。”說罷又向文貴:“軍師,你幫莫堂主租一住處,要交通方便靠近海邊的地方。”
文貴麵露難色:“堂主,這恐怕有點麻煩,一來要尋很多地方,二來就算找到了,房主見我們急要,會漫天要價。”
陳餘祥聽罷:“你說要怎樣才好?莫堂主他們總不能在這裏露宿一夜吧?”
文貴道:“那不會,依我之見,不如就讓莫堂主先住進我們堂口。”
陳百威也表示讚同:“文軍師的建議可行,既解了燃眉之急,同時也便於我們交易。這些天我們不敢回去,無非是害怕彭昆追殺,現在有了軍火,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陳餘祥點頭:“很好,莫堂主,那就隻有這樣了,你放心,我不會乘人之危有意殺價,那是小人的勾當。”
莫啟青:“陳堂主說到那裏去了,恭敬不如從命,打攪你了。”“你也不用客氣,總之這是天作之合,你需要,我也需要。”陳餘祥打趣說。
文貴趁言道:“好比潘金蓮碰上西門慶。”
眾人哄笑,莫啟青也撐不住,說:“都上車罷,陳堂主,你坐車頭,給我指路。”
陳餘祥令陳百威去灣仔碼頭領弟兄們回堂口,然後隨莫啟青同乘一輛貨車。
“洪勝堂”堂口遭遇過彭昆的襲擊院子裏一片狼籍,到處是瓦片、斷磚及橫七豎八的桌椅……陳餘祥回來沒多久,隨後也領著眾兄弟回來了。然後大家打掃堂口。
收拾受貼,陳餘祥讓出半棟房給莫啟青堆放貨物和居住。
到了談生意的時候,莫啟青十分慷慨,一百枝駁殼按正常交易,另送勃寧朗10枝,漢陽步槍10枝。
“洪勝堂”有了武裝,歡呼雀躍,情緒激昂。陳餘祥布置崗哨,提仿“洪義堂”的滋擾。
經過短暫的接觸,莫啟青對陳餘祥的為人有了基本的了解,私下裏與黃紹榮、雷進說:“像陳堂主這樣的人品,才配在江湖上做老大,與他打交道,晚上做夢都放心。”
莫啟青的臨時住房在東頭,一共三間,中間堆放武器,其餘兩間住人。莫啟青、黃紹榮、雷進三位頭領住內房。房內有簡陋家具,都是博靈華家曆年房客遺留下來的。
雷進道:“陳堂主的為人是沒得說,與他打交道大可放心,但他的軍師麵相不善。他長的‘八’字眉,三角眼,尖腮圓臉,這號人在相書上屬於奸佞小人,對他可要防範一些。”
莫啟青不以為然:“他不過是軍師,就算他心木不正,陳堂主也不會縱容他使壞。”
雷進道:“這個自然,但我們也不可太粗心大意,怕的是萬一文貴起了壞心,他自然會瞞著堂主暗中行動,一旦木已成舟,陳餘祥還能說些什麼?”
經雷進提醒黃紹榮急了:“堂主,這話很有道理,你也常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哇。”
莫啟青叱罵:“放肆,照你的說法,那江湖上哪裏還有道義、信譽、天地良心可言!人家一片好心收留,感激都還來不及,還說出這種混帳話來!”
雷進、黃紹榮被罵得垂下了頭。
雷進祖籍長沙,到清代他的爺爺才遷至廣州,自小在廣州長大,說一口純正的廣州話,自從加入三山會,才學會一口粵腔很重的官家話。在莫啟青的手下,他算是較能幹的一個,武功好、會開車,接受能力強,不管什麼一學就會,各方麵都在死去的黃紹光之上。莫啟青本來早該重用他,又認為他疑心太重,不利於內部團結,直至黃紹光在虎門遇難,才把他提上來。提升沒幾天,又舊病複發,疑神疑鬼起來。
三山會剛剛安置下來,本該開個碰頭會,現在三個頭領住在一處,正好議事。
莫啟青接下來開始布置今後的工作。
“當務之急,我們有幾件大事要做,這大堆武器須立即處理;二是我們死去這麼多兄弟,為了安慰他們的亡靈,必須馬上報仇,鏟除洪義堂,把彭昆剁成肉醬!”
說到彭昆,大家義憤填鷹。
莫啟青說:“雷進辦事幹練,應變能力強,速回廣州接弟兄們過來,堂口隻留少數人打理,‘三山會’今後的發展趨勢是以香港為中心。”
雷進抬起頭:“遵命。”
莫啟青深情地望著他:“陳文龍的事廣州方麵可能正在抓緊查辦,這不要緊,那天晚上我們做得很幹淨,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一下子很難懷疑到我們的頭上。時間一長就說不定了。因此,撤出廣州、立足香港,是我們‘三山會’唯一的出路。一路上你要小心,庫存的槍械、煙土由陸路運輸,水路是斷然不能的,目前可能設滿了關卡。”
雷進點頭,一一記在心裏。
“還有,銀行裏的存款都要提出來。總之,任務相當艱巨,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雷進道:“堂主交給我重任,是對雷進的信任。什麼時候可以動身?”
莫啟青道:“事關重大,刻不容緩!”
雷進站起:“堂主還有什麼吩咐?”
莫啟青起身相送,說:“一路小心。”雷進走後,莫啟青正要跟黃紹榮說幾句話,外麵有人報告:“文軍師來訪。”
莫啟青吩咐:“有請文軍師!”
文貴走進屋裏,但見他頭戴一頂瓜皮帽,上穿一件對襟青色綢緞短褂,印有“萬、福、禧、祿”的圓形圖案,兩撇“八”字胡,下穿一件顏色稍暗的長袍,一雙千層底圓口無憂履,一副十足的“軍師”打扮。從前耍嘴皮子混飯時也是這副打扮,隻不過那時料子都是粗布的,且破了不少洞,補釘重疊,自當上“洪勝堂”軍師,身份不同,自然鳥槍換大炮。文貴在房裏,左看右瞧,然後大搖其頭:“太窄了,太窄了,委屈你們了。”莫啟青把文貴迎進內室,請他就坐於剛才雷進坐過的椅子。
文貴雙手提起袍子下擺,坐下又站了起來:“怎麼少了一位,雷兄弟呢?”黃紹榮正要回話,莫啟青說:“曾英勇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我派他去打探一下。”
文貴這才放心落坐:“這就是了,我們‘洪勝堂’正要問曾先生的下落呢。這次我們能夠活下來,全仗他及時報訊,古人雲,‘知恩不報非君子,永古千秋做罵名’,我們堂主說一定得好好謝他。”莫啟青斟了一杯茶端到文貴手中。
文貴也不客套,喝一口放回茶幾,從衣袋裏抖出一塊手絹,拭去留在胡子和嘴唇上的水珠:“請問莫堂主,你和曾英勇如何聯係?要不要我們幫忙?”
莫啟青搖頭:“不瞞你說,我與他廣州一別,至今都無緣相見。”
文貴道:“喲,那你怎麼找他?雷進對香港也不熟呀?”
莫啟青冷不防文貴會問此話,心裏一驚,好在他也是久曆江湖之人,鎮靜下來:“我們雖沒見麵,但都是托人傳信的,他托的是廣州酒家的‘嘟嘟’小姐,雷進正是去找她。”
文貴臉色也平靜下來,笑道:“那也是。難為莫堂主是位重義之人,費這番苦心就算找不著也對得起他了。”
莫啟青:“那可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這是江湖道義問題,要不然,我活著幹嗎?”
文貴連連點頭:“說來慚愧,曾英勇對我們‘洪勝堂’的恩義比你們還重,我也要稟告堂主,設法找到他。”
莫啟青在暗猜文貴來意,文貴似乎也意識到了,左右看看:“唉,實在不好意思,讓你受委屈了,住這麼窄的地方。”
莫啟青道:“文軍師說這話讓莫某人無地自容了。沒有你的熱情收留,現在我們還在海邊吹風呢。這還有其次,一旦被彭昆找到,或給警察發現,都不會輕鬆。俗話說知足常樂,相比起來,這裏比天堂還美,加之有你們的保護,如此大恩大德將來一定報答。”
文貴道:“這就見外了。”
莫啟青:“說的也是,大恩不言謝,心領神會就行。”
文貴認真起來:“我正要和你商量,不是我容不得人,要攆你們走,反正遲早也有分開的一天,我的意思是我們傅管家還有一處房子正巧空著,交通、地理位置都沒得說,就是不知你們滿不滿意。”
莫啟青爽快地說:“既是傅管家的,更沒的說,我答應了。”
文貴道:“莫堂主這話就差了,租房子是貴堂的私事,要考慮實用價值及個人喜好等問題,別人豈可越俎代苞?更不要因為是傅管家的房子,就感到不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