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啟青:“那明天你就領我去看看。”
“這才是了,另外還有好幾處,明天一並去看看。不打攪了。”文貴告辭道。
莫啟青起身相送,文貴連忙攔住:“萬萬使不得,我自己家裏,要你送成何體統?”
莫啟青抱拳:“軍師走好。”
文貴走後有許,莫啟青帶上門在黃紹榮對麵坐下。
黃紹榮不等莫啟青開口,忍不住問道:“堂主,我有個問題一直想不通。”
莫啟青道:“說。”
黃紹榮:“你說過,‘洪勝堂’待我們好,不要有懷疑心,為什麼你自己還騙文軍師?”
莫啟青道:“阿榮,人生江湖要多長幾個心眼。”
黃紹榮驚道:“難道這文貴真會——”
莫啟青說:“你開動一下腦筋,文貴剛才來這裏的目的何在?”“他要幫我們租房。”黃紹榮回答。
莫啟青搖頭:“這隻是借口,我看他是另有所圖,一方麵套我的話,另一方麵來打探虛實。”
“難道真如雷進所說的那樣?”黃紹榮似有所悟。
莫啟青道:“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
黃紹榮惱道:“我可不管那許多,也沒功夫去猜,隻要你說一句文貴是想謀害我們,我馬上追上去一槍崩了他!”
莫啟青喝道:“黃紹榮,你休要胡鬧!!”
黃紹榮低頭:“是,堂主。”
文貴從莫啟青房裏出來,見四處無動靜,走出天井,在大門口與衛兵打了招呼,再出來向東拐一個彎,敲響了一座磚瓦結構的小四合院。
樓上有人問話:“哪一位?”
文貴幹咳一聲:“是我,傅管家請開門!”
這四合院是傅靈華的住房,他在二樓聽出是文貴的聲音,即令傭人開了門。
傅靈華沒有睡,和他老婆對坐在一張紅木茶幾上,幾上放了兩盞沒喝過的茶。從神色看,兩口子像剛剛吵過架。
文貴自己倒了茶,一屁股坐在傅靈華老婆張桂秀對麵,與傅靈華並排而坐,張口就說:“怎麼啦,嫂子不歡迎我來?”
張桂秀撇撇嘴:“你來得正好,你們堂裏今天要錢、明天也要錢,到底還有完沒完?”
傅靈華十分尷尬:“你、你就少說兩句好不好。阿貴,別介意,我老婆天天與房客打交道,收房租養成了這麼個習慣。”
文貴笑道:“嫂子,是不是也跟我收房租?”
傅靈華插言道:“你聽到了沒有?人家都笑話了,男子的漢麵子是最要緊的,你叫我以後怎樣見人?最起碼你也得把話說溫柔點,你以為這世界全是欠你錢的房客?我是你老公!”
張桂秀道:“我可不會溫柔,難怪你天天去廣州酒家、桃花園尋找溫柔。”
傅靈華幹咳一聲:“也不是天天,三五天一次。”
張桂秀驚道:“什麼,你真的去了?你這沒良心的,我一心一意為你們傅家天天跟房客吵架,你到好,真去那種地方!”
傅靈華道:“你再不溫柔我一天去三五次!”
張桂秀真個哭了起來。文貴見這對活寶夫妻很有意思,但今天他一點取樂的心思也沒有,勸道:“好了好了,靈華是說氣話的,他哪裏去過那種地方?我可以做證,他每天都跟我在一起。”張桂秀抹著淚:“我也知道他是說氣話,可人心隔肚皮,最近他老是扣我的錢,不是一點點,是一萬兩萬。”傅靈華道:“人家是做正經事,沒有武器保護,這些房子人家一把火燒掉,你收個屁的房租!”張桂秀擁有一張變化無窮的嘴臉,一下子又恢複了原樣:“你別老用這話壓我,阿貴,我說你們堂口總不能老是盯著我的錢袋,也該自己想想辦法,那麼多人槍,去打劫很來錢的。”文貴道:“嫂子放心,欠你的錢堂口一定連本帶息歸還。”張桂秀鼻子哼了哼:“看你那個堂主的熊樣,別說還息,給回本錢就不錯了。”文貴道:“按堂主的計劃確實不會有多大造化,不過,我們可以背著他偷偷搞錢。”傅靈華夫妻對“錢”最敏感,立即湊過頭來,洗耳恭聽。文貴的喉結動了幾下:“目下有一個發大財的機會,我正是特來找你們商量的,不過——”張桂秀促道:“快說,我就喜歡聽發大財的消息。”傅靈華的喉節動了幾下,如饑似渴的樣子。“不過什麼?”文貴這麼一賣關子,吊起了兩位的胃口:“不過這事千萬小心,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張、傅點頭如搗蒜。
文貴這才說出正題:“今天從廣州來的莫啟青帶來大批武器,被我略施小計,住進了我們堂口。”傅靈華猛然明白過來:“你是說把姓莫的幹掉,黑掉這批軍火?”
文貴獰笑著用手指敲打傅靈華的額頭:“算你猜著了。”
傅靈華道:“好是好,不過這有損‘洪勝堂’聲譽的事,堂主絕不會同意。”
文貴道:“傻瓜,我才說過要瞞著陳餘祥,你又提他了。”
一旁傻愣著的張桂秀突然笑出了聲:“很好,打死了姓莫的二萬塊錢又要回到我的箱子裏了!”
文貴道:“不過——光我們還不行,還需要一個主要的人物。”“陳百威?”文貴點頭:“正是他,我們隻能出謀劃策,他負責實施,那天在堂口與向科武、曾英勇比武,我看出他的身手不在陳餘祥之下,甚至還有勝過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敢作敢為。”
傅靈華點頭:“我們找他去。”
文貴擺手:“堂口裏人多眼雜,不是議這事的地方,最好你出麵叫他過來。”
張桂秀自告奮勇:“我去叫!”
傅靈華吩咐:“小心,不要興師動眾,就說我請他喝茶。”
張桂秀哼哼鼻子,抻抻衣擺:“放心吧,我比你靈變。”說完,人已下了樓。
傅靈華和文貴斜躺著抽了幾口鴉片,一會樓下就傳來開門聲。
傅靈華收起煙槍,拍打身子、咳嗽,吐痰、擤鼻涕、抹臉、捏鼻,然後正襟危坐等著陳百威上來。
陳百威上樓看著這氣氛,滿腹狐疑地坐下。
文貴先發話:“副堂主,你出來堂主知不知道?”
陳百威一愣,立即猜出他們是要背著陳餘祥幹什麼勾當,說:“不曾知道,怎麼了?”
文貴道:“副堂主是聰明人,我也不轉彎抹角了,請你來,是有一宗賺大錢的生意要做。”
陳百威聽到此處,明白幾分,問道:“是不是軍火生意?”
文貴伸出右手拇指:“果然不凡!”
陳百威神態袒然:“你們是否議得差不多了?”
文貴道:“說著玩兒,還要等副堂主才能定奪。”
陳百威道:“這件事我沒有深恩,先聽聽兩位的高見。”
傅靈華道:“我是一個無用之人,家裏的事都由老婆打理,堂口的事則仰仗二位,我沒有什麼高見,聽軍師的。”
陳百威把目光移向文貴。
文貴從陳百威的神態看出他很樂意幹此事,清了清嗓子:“不瞞二位說,本人在曬魚場看到這批軍火,心裏就有了打算。估計彭昆也一定是因這批軍火才大開殺戒,沒想到老天真會開玩笑,想要的偏偏得不到,不費心思的卻逢上千載良機,我略施小計,就把莫啟青騙來了——”
陳百威用手指在茶幾上劃著溢出來的茶水,見文貴突然停住,說:“當時我就猜你會有這念頭。”
文貴更加得意:“天下大事都是先有念頭然後才有事實。不過,蒼天太偏袒我了,這機會好得沒處商量,現在就看副堂主你了,如果讓機會白白失掉,一輩子都追悔莫及。”
陳百威道:“正如軍師說的,這機會實在太難得了,隻要叫上幾個弟兄趁他們睡了,從窗口一陣亂槍,那批十幾萬大洋的軍火就成了我們的囊中物,是不是這樣?”
文貴擊掌道:“精彩,副堂主說得實在精彩,正是這樣!等事成後再稟告堂主,那時木已成舟,這就叫先斬後奏!”陳百威追問道:“此事你可前後想過了?”文貴:“想過了。”陳百威:“如何想的?可有漏洞破綻?”文貴肯定道:“不會有破綻,今晚我特意去偵察了,槍械堆在中間的房間裏,莫啟青睡裏頭,他的嘍羅睡外間,這些天他們一直處在危險和風浪之中,沒睡一個好覺。從他們神態上看出,全都處在疲倦和昏迷之中,今晚送他們上西天正是時候。”陳百威問:“可曾少了什麼人?”文貴道:“我也查問了,少一個雷進。”陳百威:“這就成大問題了,一旦他回廣州搬來兵馬,我們豈不多了一個仇敵?更有,我們背上一個居心叵測、殺人越貨的名聲,以後江湖上誰還信任‘洪勝堂’?誰還願意跟我們打交道?”文貴道:“這一層我也想過,因此查得十分小心,原來莫啟青是派他去廣州酒家找‘嘟嘟’小姐打聽曾英勇的下落,半夜過後一定回來,如萬一他在廣州酒家過夜,再派幾個蒙麵人去追殺,這事就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況且對我們更有利的是,目前全香港都知道彭昆在追殺三山會,一旦三山會過來尋仇,我們又可以坐山觀虎鬥,從中漁利,如此一箭雙雕之計,難道副堂主願意放過?”陳百威歎道,“有如此好機會,我當然會珍惜。隻是——”文貴忙問:“隻是什麼?是不是副堂主心懷慈悲,象堂主一樣?”
陳百威搖頭:“既然已經置身江湖,就不再有慈悲心腸,心中隻存名和利,為這兩樣東西,我寧願負天下,也不叫天下人負我,不懷殺千戮萬的雄心壯誌,如何能夠威震江湖?”
文貴又鼓起掌來:“說得好,憑你這句話,文某人一定在你的鞍前馬後,輔助打天下!現在這機會更不應該失去!”
陳百威自知失言,紅起臉來,見屋裏隻有這幾個人,悄聲道:“還有一層……”
文貴、傅靈華用心靜聽。
陳百威道:“曾英勇是知情人。”
文貴搔著首恍然大悟道:“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偏偏漏了這一環節,幸虧副堂主提醒。”
傅靈華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搖頭擺腦道:“這就叫‘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軍師一心隻想著發財,思路在這裏盤來桓去,把其他給忽略了。”陳百威道:“傅管家說得很有道理。”
這時旁邊的張桂秀嗬欠連連:“真沒想到你們江湖上的事比收房租還複雜,我頭都暈了,睡覺去!”
張桂秀說著離去,扭著比水桶還粗的腰,擺動比北方輾還大的兩瓣屁股,屁股上懸著一串巨大的鑰匙。
文貴苦思冥想了片刻,終於有了好計:“副堂主,就這樣罷,你先把莫啟青幹掉,讓這事成了事實,逼堂主承擔下來,我再設計把曾英勇騙來殺人滅口。隻要說莫啟青還在這裏,他沒有不來的道理。”
陳百威道:“這個沒必要,我們和‘三山會’碰頭是曾英勇牽的線,他自己會找上門來,除非他已死在彭昆手裏。”
文貴喜道:“那副堂還遲疑什麼,走,這事刻不容緩!”
陳百威跟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