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紫蘇怔怔地看著馬車消失在騰起的塵土裏,一時心亂如麻。
日頭昏昏,她隻覺渾身如在冰窖中;前路茫茫,她卻不得不獨自上路。
輕歎一聲,回頭,卻見莊嶠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後,雙臂抱劍,麵容冷峻。
這樣子,不像是石樸子給高濬吃的那藥出了問題。
“是公子不放心,怕我單獨去找白澤嗎?”
“不是。”莊嶠上前一步道,“是屬下自己來找葉姑娘的。屬下方才隱約聽葉姑娘說那石樸子有些蹊蹺?”
紫蘇一怔,突然有些動容,望著青年那雙敏銳而誠摯的眼,她忙把心頭的那點悵惘撇了開去,問道:“莊嶠,你對此人有幾分熟識?”
莊嶠搖頭:“屬下也是今日才見他。公子他……有些心結,性情又執拗,王爺早年給他的暗中保護都被他一力推拒了。三月前,得知公子身中劇毒,王爺震怒,這才遣了屬下來公子身邊。故而如石樸子其人,屬下便不知從何處著手去防備。”言及此,莊嶠耷拉下頭,眼神黯淡。
紫蘇沉默良久,才道:“而今,也隻有看公子的毒能不能解了。”
“若是不能呢?”莊嶠握劍的手緊了緊,轉身欲走,“我去把石樸子捉了來!”
“等等!”紫蘇急忙喊住他,“若他真是有備而來,你以為他會留在原地等你上門?還是先去看看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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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州是高濬的外祖家所在地,幾年前,他重新在這裏開了間銀器行。
銀器行製作金銀器物首飾。珍州本地出產金銀礦,雖屬官辦,民間不得私采,但且蘭人自來喜歡各種金銀器物和首飾,他的母親便出自這樣一個技藝世家。
十歲那年,母親帶著他離開上京靖王府,曆經十多年苦心經營,終是靠著這門技藝置辦起了一份家業,而上京城裏的那座王府已在他記憶裏淡漠成了天邊的一抹雲煙。
他在這裏沒有添置宅院,銀器行後院便是他來此的歇腳之所。
心頭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滯澀和躁鬱,他站在一株木槿花樹前,仰起臉,眯眼對著太陽,任明晃晃的陽光將他曬了個徹頭徹尾。如此籠罩在這一片灼熱中站了片刻,他感覺心間通透了,才邁步去到匠作師傅們的作坊。
而今,他已很少親自雕琢銀器飾物,鋪子裏的這些活路都交給師傅們去做。
師傅們看見他都站起身來打招呼,他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理會,自己則腳步不停地跨進了裏間大師傅的專用坊室。
大師傅佐朗正在打造一尊三尺高的西王母駕鳳巡遊金塑像。聽掌櫃說,這是和濟生藥鋪東家蘇納給他嶽母拜壽的壽禮。
這塑像最是考驗師傅技藝,大凡掐絲、累絲、填絲、鏨刻、鑲嵌、鏤刻等等工藝都有涉及,
人物形象須得栩栩如生,鳳尾鳳頭更要巧奪天工,還有那粒粒寶石,都需要點綴得恰到好處,與整個塑像渾然天成。是以,非一般匠作者不能為。
給這尊塑像做鑲嵌之功的是高濬的代理人和這間鋪子的直接負責人、女掌櫃朵雅。
朵雅父親是高濬外祖家原先鋪子裏的師傅,後鋪子在戰火中被毀得一幹二淨,高濬外祖一家也隻剩了他母親隨靖王而去,及至高濬重回珍州,她父女又來投奔,高濬便將這間鋪子交予這父女二人打理。
在珍州,在夔兀、白澤沒有顯露之前,朵雅父女是唯一知曉高濬身世的人。
朵雅深得其父真傳,有一雙巧手,雕琢的首飾物件美輪美奐,讓人一見,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