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將眼一閉,猛地又睜開,一把奪過高濬手裏拿著的筷子,一邊戳了一個,看著兩人道:“放那兒,我兩樣都吃!”言罷,咬了一口糯米團子,再咬一口南瓜餅,滿滿地鼓了腮幫子,大口大口地嚼。
那兩人都愣住,盯著她,一時手足無措。
高濬一拍裴勱的肩:“你到後麵去!”
紫蘇嗚嚕著聲兒,一腳踹飛了坐榻前的小幾:“都出去!”
高濬撿來那小幾,兩人把吃食放在小幾上,乖乖地出了去。
隻是出來以後,高濬卻不去後麵的車裏,他坐上了駕駛位,和車夫擠在一起。裴勱便刹住腳,兩眼噴火地瞪著他。
黑雲如墨,狂風襲地,樹林子裏“唰啦啦”滾過一陣雨來,眼看便要砸在頭頂了。高濬斜睨著少年,唇邊少不了一絲輕諷。
裴勱氣怒:“登徒子!你要做什麼?”
高濬雙手環抱在胸前,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態。“登徒子”,這名號還是第一次有人送他,好在他臉皮夠厚,無所謂。不過這小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再則也不能讓他在雨裏淋著,若是讓車裏那人曉得了,免不了又是一樁公案。他算是看出來了,當兄長的傷了她的心,可也沒妨礙她和這當弟弟的那份情誼。
“小爺曆盡千難萬險才把她從白澤手裏救出來,豈能不保她的安全?”
“白澤是誰?”
“且蘭祭司,她的仇人。好了,上車吧,你要淋濕了她又得擔憂。”
裴勱看一眼車門,緊了緊握起的拳頭,轉身上了後頭那輛馬車。
馬車又動了起來,繼續往前奔馳。
雷聲隆隆,如千萬輛戰車滾滾而至;閃電撕裂夜空,照得曠野一刹雪亮;風攜雨勢,滔天大作。在這一片自然之喧嘩聲裏,紫蘇一邊吞咽著嘴裏的東西,一邊失聲哭泣,眼淚如車外的傾盆大雨往下倒落。
情緒積壓太多,一旦爆發便不可收拾。她先還小聲嗚嗚咽咽,後來索性由了心境放開嗓子哭。風聲、雨聲、痛哭聲,聲聲混雜,不知傷了誰的心,愁了誰的腸。
高濬坐在駕駛位上,僵僵地挺著脊背,黑眸穿過迷濛的雨霧,一眨不眨: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那一晚,他們在前麵碰到的第一個驛站停宿。紫蘇以為高濬會擇偏僻之路走,哪知他竟大搖大擺地走官道,住驛站,也不怕白澤的人再次追上來,但她沒心思去考慮了。她覺著很累,神疲力乏,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大雨仍在滂沱。裴勱搶先鑽進車來,看見小幾上兩包一動未動的吃食和她紅腫的眼圈,皺皺眉,心裏除了難過再找不到其他感受。他一路送她到屋裏,直至驛丞打了熱水來,她要進淨房沐浴都還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間,仿佛隻有如此才能求得一點心安。
“二郎,”紫蘇扒著淨房的門回頭喚他,“你回房吧。看你衣裳都濕了,當心著涼。”
他這才驚醒過來,回了自己的房間,一番洗漱後,躺在床上,睜了一晌眼,到底毫無睡意,便又披衣起來,開了門,恰好就見高濬提了一個食盒從樓梯上來,轉過彎,徑直越過他自己的房間,往紫蘇的房間走來——她的房間在他倆的中間。
裴勱的臉一下陰沉了,幾步衝上去,劈手奪過那食盒,瞠目怒道:“你待如何?”
高濬冷冷看著少年,終是忍了脾氣,軟語道:“她沒吃什麼東西,我讓廚房熬了一碗清粥,正要給她送去。”
“這種事不消你來做!”